涅磐重生(四十三)

一从坐上车的那一刻起,春生就在设想着回家的一幕一幕,父亲一定是恼羞成怒,拳打脚踢,把自己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重复自己在公共车上的遭遇。母亲一定会哭哭啼啼,在一旁又拉又劝。当挨打成为家常便饭,不再有家的温暖,不再成为自己避风的港湾,家就成为自己趋之若鹜的场所,只是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哎!这次又犯下这么大的错,不知道父亲又会拿出怎样的老拳,母亲又要哭上几天?如果幼苗青在就好了,那样自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值了。现在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便是苗青了,一种柔软的感觉顿时涌上心来,苗青便处玫瑰色的幻影之中了,显得饱满具有神韵,回顾几天来的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春生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满面愁云瞬时间竟有了浓浓的笑意。

“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简直就是六月天”二叔在一旁观察着旁若无人的春生,感受着他表情的剧烈变化,联想在苗青家的所见,二叔若有所思,只顾笑眯眯的看着春生。

“春生,到家了,下车!”,随着“唧”的刹车声响,车停了下来,春生的美梦也来了一个急刹车——戛然而止!眼灰灰的,脸红红的,不情愿地回到现实中来,慢吞吞的站起来,磨磨蹭蹭的向车门走去,无限流连的回头张望,仿佛在挽留那瞬间的幸福,又仿佛前面有万丈深渊,前面有地雷阵。

又回到家啦!走的时候还是炎炎的夏季,高树鸣蝉,褥热难当,小河流水潺潺,田地青翠逼人,到处都是青纱帐;如今却已是凉风习习,麦苗青青,大雁排成一字,在淡蓝的天幕上展翅南飞,为自己的生计着想,现在自己回到了家门口,却反倒是踌躇不前了呢!

“春生!春生!春生!”接连的几声呼唤从家的方向传来,一个身影从家里急匆匆的走出来,继而向这个方向跑来,是娘!春生动时血脉贲张,也许是慌忙紧张的缘故,没有跑出多远,那个身子突然跌到在田埂上,趴在碧绿的麦垄当中,“娘!”春生大声的呼喊着,以百米的速度跑过去,他觉得自己身强力壮,可以用自己的臂膀和力量去保护娘。娘昂起头,看着跑来的春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的春生回来了,这一次离别就像是一次经年的旅行,“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经历了“找寻”风波,她更爱她的孩子了,虽在百里开外,却时常有音讯传来,宛如在自己身边。失落孩子的信息,就如小时候送人一般,剜心掏肺的疼痛,错过一次就不能再错过第二次,她不能再让春生重蹈覆辙,甚至不让他从自己的眼前走开!刚才就是跑的太急了!哎!老了!

“娘!你怎么了?”春生跑到娘的近前,单膝跪下,双手递给娘,不由自主的喉头蠕动,眼泪喷涌而出,把娘拉起来,娘顾不上去拍打自己的衣服,却是在给春生擦拭着眼泪,娘瘦了!几个月不见,颧骨高了,泛着病态的红色,皮肤暗淡无光,宛如秋天即将谢幕的山林。眼睛布满血丝,精神一丝不苟,发出无限慈爱的光芒,春生从中读到了爱怜。白头发多了,就像是干枯的青草一般,显得散乱而凄凉,岁月的风刀霜剑在娘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细纹,每一道纹路里都镌刻着深情,每一道纹路里都盛满爱意。把娘扶起来,一把搂在怀里,泪水顺脸颊“扑簌簌”而下,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幽怨,被娘突如其来的“一跌”驱赶的一干二净,春生找到了回家的感觉,依着这种感觉,他找到了回家的路,路上阳光明媚,花香四溢,温情满满。

“嫂子,没事吧!你太心急了!你看,春生好好的!我们都应该高高兴兴的!”付鹏给嫂子拍打着衣服,“瞧你们娘两个,哭哭啼啼的,一家人在一起,欢欢乐乐的,那才叫人羡慕不是!”

春生爹已经来到了近前,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此刻显得波澜不惊,步子迈得四平八稳,面部表情格外平静。然而表象的背后,却是一颗火山爆发的心,熔岩顺着心脏在“突突”的向外流动着,灼热着胸腔,灼热着血管,面部发红,眼睛也异乎寻常的红。

看着爹的神情,春生忌惮之心顿起,依据经验,这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奏,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春生闪亮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重逢的惊喜还未来的及尽情的宣泄,还没有达到顶峰,便急坠而下,跌入了痛苦的深渊,心灵的小舟划入了泥泞的沼泽地带,陷入壅塞凝滞的境况中,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欲登太行雪满山,将度黄河冰塞川”,焦虑不安的春生低下头 ,把娘抱的更紧了。

感觉到春生神情变化的春生娘顺着春生的眼神看去,转过头来,发现了凶神恶煞般的老头子,禁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仿佛一直抖动着羽毛的孔雀,镇定骄傲的拉着春生回家去了,丢下两个大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无比尴尬的尾随他们娘两个回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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