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车驶向深圳,旅程要从中国的中部,抵达南部,一觉睡醒之后,窗外已经是不同于湖南的景象,虽然依旧是大片的绿色原野,但也有直立无比的热带树木,我拿出手机来在地图做了一个标记,那是在韶关。三年之前,那次从上海开往深圳的列车也是,那一天是台风临近的前一日,车路过福建,窗外可以看到海,以及颇有特的农田,后来当我辞职去福建旅行,还跑去寻找。
这是一次忐忑的旅程,心情跟从家乡出来并不一样,那时有的是解脱,是期待,是展望,可现在带的却是犹豫,回看在深圳过往的荒芜却千姿百态的经历,印象是那么深刻,似乎心口还有些疼。深圳真的可以让你安心度过到考研结束?它会不会将你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感毁灭到一干二净?它的青春和靓丽会不会再一次将你引诱,去追寻昔日那火热的梦?
没有答案,除了来不及理清的头绪,眼前有的只是来不及辨认的热带树林,笔直,挺立在苍翠之中。
一年半以前离开那里时,我带走的是来不及失落的心情,告诫自己说,用三年时间来看书阅读,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那时脑子里有的还是一个智者的雏形,我还没有摆脱传统的阴影,受修炼悟道或坐禅破境的影响,将回家回到故乡看成是一个闭关修炼,可实际上其中又何尝不是夹杂着要证明自己,给自己一个成长,只是其中没有摆脱的是,我还需要朋友的认同。只是在家一整天呆在房间,远不是臆想的美好,虽然不用在乎物质,精神上却是深被社会所隔离,于是我去了长沙,去做家教。
可在过去一年半里,在长沙,在吕梁,在上海,却都没有现在的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压力,也是恐惧。当你意识不到时,它并不存在,而当你感性的要面对它时,你也感觉不到什么问题,只有你突然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它才会紧跟其后蹦到里意识里,此时美感不在,都是恐慌,担忧。虽然你知道,深圳早不再是一个繁华追梦之地,它更像是欲望的代名词,而你也不需要,可真正要面对时,才知道要突破的是一个价值的结界,任何心理的缓冲借口都将不存在,仿佛之前的你都是在逃避自己,这一次,才是真正的面对,毕竟一个年轻人的热情和颓废都是从那里开始。“闭关”看起来并不是地理位置,而是心理关系,它包含的除了一丝求异心,多的更是感悟生命。我却像是提前出关,面前出现的心理障碍,让人真慌张,不知所措。
第一次去深圳时,我还没有踏上毕业旅行的旅程,那是在大四的清明,同行的是,六个坏男孩中的朋友胡。那也是一趟从湘潭出发,开往深圳的列车。是去面试,是去玩乐,也是去观看和感受之旅。之前简历投出去后,立即便收到了几家面试的通知,于是我们就去了,去了之后才知道那是培训机构,如此草率轻易通知人面试的只有那一类组织,可对它们没有辨别能力的也只是这赤裸裸一无所有的大学生。那趟开往南方之南的列车,载着的是两个年轻人,磨刀霍霍,带着的是足够多的自信和梦想。你要问,那时这两个小伙子考虑过自己生命的意义吗?他们懂得生命应该要有价值吗?他们会认为钱可以代表一切价值吗?
没有答案,这类问题不是浮躁之人所能想,既然不曾有疑问,更不会有什么答案。他们有的是对梦想的展望,如果你冒昧要问,梦的背后是什么,当然是物质,是要通过物质来证明自己。你分辨不清这样的解释中,有的到底是对欲望的满足,还是要寻求对自我的肯定,还是两者含混不清。
那时的深圳是处处新奇,有的是年轻人,有的是干净,有的是青春,而年轻人要的就是青春。早上先被开到露天的五号线地铁刷新了眼界,上午被南方科技大学的保安拒之门外,中午就跑去了科技园,在创业公司的路演现场欣喜不已,看个不停,下午在老街逛的转晕了头,购物的天地,让人晕眩迷惑,冲动,燃烧着,快要爆炸,夜晚住在白石洲的青年旅社,走到农民村的巷子里,灯光暗淡,麻将声打破夜的神秘,胡还买了半颗榴莲,丑还是香,分辨不清,又在第二日的新奇中排在了长长的早餐店外面,看墙上的字才知道那是肠粉,上午又跑到红树林望着对面高楼林立的香港,海水波光粼粼,阳光媚人,草地上撑着不少画架,好奇的盯着学画人将涂料涂到纸上,在风中飘着长裙,下午在大梅沙的沙滩上和海水愉快游戏。没有不开心之处,梦还在开着花,绽放着。深圳是年轻人的天堂,你要加入,坚信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一个,你不在乎那些琐屑的五险一金,那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房价,也与与你无关。你只要机会。
给你机会,你就能鱼跃龙门,你心里确信不已。
深圳的印象太好,清明之后,在昆山呆到国庆结束,就等不了了,立刻冲来深圳。从上海来时,却因为我的精神还在恍惚着,太大意,拖着箱子跑到青旅门口,才知道忘记了预定床位,只能临时打电话给清明时住过的青旅老板,又拖着箱子一脚扎了进去。这个老板,不是个老板,也是个年轻人,甚至是个同龄人,想必在这个都市,他的价值就是这间小小的旅社。要说他的生命有什么价值,你问他也白搭,谁在乎,要的无非是一口饭,如果你真的懂得生命的意义,就知道这口饭其实真的只是一口饭,而不是什么谦词。
旅社在五楼,没有电梯,拎着箱子上来颇不轻松,好在有一些熟悉感,在陌生的地方需要这种感觉。上次来时,这里才刚开张,刚开始有人住了进来,现在已经是人满为患,各个房间的各个床铺都塞满了人。这是个都是陌生人却又都是年轻人的地方,不算青旅,倒像是收容所,除了一晚五十有些贵之外。青旅还有各种装饰,有不少美感和静谧感,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旧单元房,墙皮都懒得刷,灰中透着黑,客厅里摆着一排柜子,一条烂沙发,一个茶几,上面的灰当然不像上次,被抹干净了,之外是一张饭桌,扔在那里的是几桶未来得及处理掉的泡面桶,靠墙的是一排木头柜子,每人一个,所有的私人物品只能放在这里,卧室没有空间,连皮箱都要搁在客厅的角落。三个卧室都很小,摆放着的是三张高低木头床,没有空调,每个床的栏杆上夹着一个小风扇,床铺也简单,有一条凉席铺在上面,虽然上海已经在十月份穿上了秋衣长裤,可在深圳又得重新换回来。
我在那里住了一周,随后的一个月又换了几家,根据投简历大概在什么区域,就去那里住青年旅社,这样的选择很愚蠢,也无可奈何,其实也不仅是为了找工作方便,更加是为了体验。我也有过开一家青旅或者书店的梦,大学里写过策划,旅行逛的除了青旅就是书店,当我激动的将这些小梦在电话里讲给朋友刘时,得到的还只是嗤之以鼻和冷嘲热讽。朋友之间有友情,但也绝非没有嫉妒,况且这样的梦想实践和他那浪漫的朦胧感是那么格格不入,他讨厌沉稳的口气,讨厌立什么大志,或小志,需要的只是脱离现实飘在空中的罗曼蒂克。甚至在这家旅社的那一周里,我约朋友去跑了一次马拉松,本来想跑十公里,却走错了路,最后跑了二十公里。那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结束之后整个人要虚脱了,几瓶水下肚都不解渴,这类涉及生死的生命意义的体验,足够深刻。
旅社什么人都有,有的在找工作,有的在实习,有的在工作,总之大家都是忙碌的人,没有认识什么人,我也不打算认识。可还是有那么一个清闲的人存在着,他不找工作,甚至租的只是旅社的沙发,一天十五块钱,整天坐在沙发上,将电脑摆放在茶几上打游戏,不少深夜都可以听到他在那里破口大骂。我从未想过有的人生命可以这样不存在,或存在的如此低贱,直到了解了三和大神们的生活。他们就那么流浪在深圳的三和的山河,做着临时工,工作一日,休息一日,多余的时间都跑去网吧打了游戏。他们流浪在街头,洗澡在网吧,不回家也不寄钱回家。面对采访,他们可以笑容满面的告诉记者,如何利用15元在深圳生活一天还有滋有味,伙食餐费都算得很仔细,早餐是多少,午餐又是多少。有的人说,他们就是热爱自由,喜欢这种生活方式,讨厌朝九晚五,甚至要被他们的勇气所钦服。某个角度来讲,你还可以夸他们几句,他们就这样低欲望的自得其乐,不被金钱所裹挟,热爱自己的生活,做着感兴趣的人,淡泊名利。
如果这是真的,无异于把撒旦看错成了天使。
与其说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一种热爱,不如说这是逃避责任的强颜欢笑,安慰着自己在狗日的人生中搜寻最后一丝快感。与其说是向往自由,倒不如说连自由都被无知所亵渎,他们那懂什么自由,有的只是放纵着自私和贪婪。积极自由在于群己全界的区分,消极自由在于节制,永远不会涌上他们的心头,他们不需要给自己带来难受的自由,去承担责任与义务太过于遥远,要的就是眼前的欢乐,要的就是壁鸠鲁式的自我肆无忌惮的纵乐。
你不禁感叹,人性是多么的脆弱不堪,又是强烈的多么需要寻找一切欢乐,又是多么轻易的会避开一切痛苦。眼前旅社,这位独自一个人在这个陌陌生无人看管且没有任何同道之人的人都可以一天天纵乐,那在三和岂不是太过于正常,人要为自我寻找最佳逃避的理由,莫过于遇到一群一样如同自己要寻找逃避的人,即便内心有一丝内疚,此时也会立刻被群体的关系力量所同化牵制,消失无踪影。群体总是那么强大,为人提供着所有的安全和价值参考,当其中之人连挣脱的欲念都不存在,他又如何才能独立自由?
你没有权利笑话,你在社会跟他在三和,又真的有什么区别,三和消磨了人生的意义,可这个社会又为你提供了多少?他的人生变成了欢乐,没有了责任和价值,可你的人生的欢乐和价值,除了多出几个人,本质上又能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在玩弄着神经递质无法自拔,只是多了几个人罢了。
物质是什么,价值是什么,意义是什么,你真的清楚?
没过两天,我就碰到了同志刘,他算不算朋友,要看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单单从毫无顾忌的谈论梦想,去表达想法,去想方设法合作执行,而不用担心受到揶揄,那他是一个朋友也是合作者,起码是与你同行的执梦者,可实际上,相对于内心情绪的交流,和他几乎为零,这又不是个朋友。同志强和他一样,与我都是三年同事,可实际上,我们并不是一个系,课堂也几乎没什么交集。大三时,他做了新成立的学生组织的理事长之后,更加自信了不少,严格来讲我们都是梦想者,甚至关于梦的交集比我跟欧都要多,欧的梦本质上只要挣钱,可我们不一样,都亲自尝试过从一个想法去一无所有的建立了一个成形的组织,我们向往的是开科技公司,去探寻保存自我的价值,只是他更加执拗一些,性格也更加外向,适合与人沟通交流,而我多的是兴趣更加广泛,虽然有创意,但是并不适合处理交际。毕业之后,那时的相似出身,让我们也都有着相似的梦,都希望从头做起,不依靠任何人。
也许是毕业设计影响到找工作,也许是更加梦幻,他是在毕业后独自跑来深圳找的工作。见他面时,他也在考虑换工作,走在西丽的街头,他沉稳不少,他所在的公司正在创业做农村电商,叫上另外一个朋友,关于行业前景可以讲个滔滔不绝。我们约好一起去了大学城的招聘会,在那里碰到了不少创业公司的老板。不得不说,有那么一刻情绪会异常的激动,仿佛千里马终于遇到了伯乐。有那么一位老板,当我走过去攀谈时,立刻看出我是什么人,他说他具有慧眼识珠的本领,一个人的坚毅、果敢、自信总会不经意从眼神中,从面部表情中、从肢体动作中,透露而出,当我走过来时,他就意识到你就是这样的人,是他要的人。这是距离梦最近的时刻。两个多小时,足够你磨刀霍霍,下决心跟着他干,死心塌地。
那是个四十岁出头的老板,貌不出众,头发理的干干净净,穿着普通,没有几根,看得出来他很有信心。跟他一起的那个人力资源的大姐面无表情,大概她太习惯了,总不至于做个人力资源都在追着梦吧,她只能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公司,这样的人力资源部门就一个人,就是她。他在那里滔滔不绝,讲了很多,眉飞色舞,可能是看你这个小白足够投入却又抑制着不去表达狂喜的缘故,这更加激发了他积蓄已久的演讲忽悠才华。这样的才华,是一个创业公司,是一个要进行A轮融资的老板的必备技能,从马云到马化腾,从张小龙到陆兆禧,互联网科技创业,他如数家珍。他们的故事不少,我早已知道,那是在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我专研的项目,还有乔布斯和彼得蒂尔,马克隆,但这些故事从他口中讲出时,仿佛那些人就是他的热血兄弟,或亲密战友,还是让人一阵心血来潮,仿佛他就是一个智者,一个看破所有商业密码,正要大鹏展翅,像三十年前的深圳一样。他谈品德,谈能力,谈技巧,谈未来,谈创业前景,都让你无不动容,他举例子,打比喻,作引用,挥动着双手,肢体配合着,仿佛那就是它的儿子。
给我讲解着梦想的同时,他也不忘了结合自己的经历,他嘴角上扬,对那些追求平凡的人充满着蔑视,告诉我,他至今都是坐地铁,是想突出他为了梦想而甘愿忍受物质的普通,他要通过对物质的不在乎,来显示自己的无怨无悔,燃烧的价值,甚至伟大。可当他信心满满诉说着,每一个产品都有一个生命周期,而当微信江郎才尽之日,那就是他的产品变成大树之时,我问他:“你的产品是做什么的”,他又谈起了情怀,用户体验,产品的特性和未来的趋势,除了一腔的激动,除了莫名的信心,除了满嘴的专业术语用词,我看不出同样是一个交友和通讯的软件可以如何的占据着未来,他的自豪又来自哪里。
早在大三之时,在南校门外的饭店里,一位我部长的部长带我见了一个贵客,会谈的是四个人,我和那位学长,剩下的是那个老板,和他的司机,那个他也如同这个他,依旧是自信爆棚,不同的是,那个他只是一名商人,开口闭口自己是马云的小弟,严格说他是半个商人,从一个教师转行做了女装,在那次饭局中,那个他也如同这个他,他们都在规划着未来,仿佛自己看透了未来的一千年,告诉我,淘宝做女装是如何吃香,他如何在广州开工厂,雇设计师设计,如何在淘宝上分发货源,甚至还有如何在淘宝开店,如何经营店铺,事无巨细,他语气高挑说:“一个淘宝店铺只要一台电脑,一个人就够了,我的店铺都是这么运行”,比划着手指。他来湘大不是顺路是专程,他需要找一批有志气的创业年轻人,需要为他的商业帝国的蓝图开启第一步,正好我出现在了他眼前,下面有的是六个部门的接近一百号人。最后当他离开时,都不忘了要强调,“以后叫我叔就行了”,“你留个方式,有空了,联系你”,“最近出货紧”。结果没了下文,我联系了他几次,都在推推诿诿,想必热血之后,事情没有嘴皮子上那么容易。
无论是这个他,还是那个他,他一定在自己所营造的世界中当着王,那是梦想的王,那里有的是激情,有的是坚持,有的是毅力,有的是洞若观火的上帝之眼,他想不出自己怎么会不成功,他想不出自己怎么会过得平凡,他一定足够的有理智,可如果不是要赞扬他能够毅力要坚持去实现他的梦,如果不是他也在节制着贪欢,他的身上当真又有什么价值?除了一片虚幻,除了夸夸其谈,除了莫名又自信的良好,他真的有什么价值?人生当真的只是一把火,不在乎烧成什么结果,在乎的只是烧了有多久,有多旺?他真的懂生命的意义吗?
当得知我是山西人之后,这个他,更加坚信不疑,大谈着对于山西人的认识,认为他们的吃苦耐劳适合创业公司,他就要山西人。事实也是,他们公司有很多山西人,可他没讲透的是,山西人的反面也许是服从,是不问原因,只重执行的愚蠢。甚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山西人自豪不已,还买了一本研究山西人性格的书来读。家乡观念总是陈旧不已,它不用故意,随便就可以渗透进任何人的思维,让人无力反驳,无法用理性判断,它更像是足够随意足够感性的地域偏见。跟这条明规则不同的是,到后来我找到了工作,在那里,却流行着另外一条潜规则,绝对不要河南人。当应聘普工的面试人员中,简历的籍贯栏目只要填写着河南,则那份简历便像染上了瘟疫,唯恐避之不及,一个面试的机会都不存在。后来我也面试过普工,头一句被人资安顿的话,就是永不录用河南人,我好奇地问人力的那个颇不耐烦的小姑娘,为什么,那个还有些可爱的迷人嗓音带来了答案,河南人很容易打架,非常容易偷奸耍滑。甚至,在他们那诚恳的语气之下,很长一段时间,我坚信无疑,那跟实验室里一个猴子拿香蕉被烫伤,从而传染给了其他猴子一样的道理,即便这只猴子不存在,所有猴子还是都不敢碰香蕉,可我审视了很多河南的朋友,始终未曾看出什么端倪。
你想笑我的愚蠢,我的轻易,可你不知道的是,这就是人的本质,好好想想你自己丑恶的嘴脸,从小到大,你从父母那无比恳切的语气中,学到的偏见还少吗?你难道不是也如同他们对神秘的鬼神保持着神秘,你还不是照看手相星座无误?你还不是继承着他们那错误无比的价值观?你还不是如同他们一样在乎着欢乐,要寻求着安乐的养老?
后来,我和刘一起去了博览会,主题有关于创业,去见识深圳的新星,深圳的朝阳,深圳的奋斗者,这完全不同于在电视机中,看鲁豫采访的那些创业大学生,虽然他们也只是昙花一现,误打误撞中契合了时代的命脉,可在现场意味着面对面,意味着可以具体到充分用五官去感触他们的特别。当逛了半天,和刘交流了半天,一天结束,半路分别,我回旅社时,拎着的手提袋里收集到了一大叠名片与宣传单,它们设计精美、华丽、酷感十足,那是他们的招牌,博览会是他们发展的重要一步,需要使劲浑身解数博得投资者青睐又或者大量的订单。其中,在各个会场的过道之间也有注册会计公司出现,零手续费帮你注册公司,这些公司看起来就像做善事,要替创业者和梦想者打通走向未来的第一步,我无比动容,和刘热情诉说着,这也是我们的未来,它近在咫尺,只要勇敢一点,梦就要绽放了。
那几个夜,似乎格外美丽,又很晦涩,我忘不了。白天没有面试时,我在读费正清的《中国剑桥史》的秦汉卷,感叹此书只应天上有,可书籍再美,再有益,那看起来都是在昆山悠闲岁月的一个延伸,一个如同情怀般唯美的存在,它远比不上梦想的伟大,只是一个如同弹吉他般的爱好和兴趣。这不能怪谁,当没有人意识到书中有的才会是正确的价值,也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价值观有什么问题,而你又是茫茫众人中的一黍,你又怎么可能意识到要自己改进。昆山的吉他,寄给了朋友陈,她在富士康,富士康在关外,我没法弹练,只能看书。晚上同房间的还有一个新疆来的程序员,几千里之外飞奔而来,想必带着不少决心和梦,毅力自然也少不了,自是初来贵宝地,狐臭味充斥满了整个房间。从他给朋友的电话中可以听出,他相信自己遇到了贵人,去培训几个月,工资会出乎意料,情绪饱满中含着一丝急切,言下之意,他没有来错,他甚至足够幸运,朋友哥们要是爽快麻溜点,最好赶紧过来。后来我也遇到不少这样的贵人,古老的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总带给你无尽的希望与等待。翻看那段时间的日记,通篇有的只是不甘心要拼搏之类词语的各种不同表述。真是人都需要勇气。
在离找到工作的几天之前,我又碰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就是彭彪,他来了电话,那个湖南农业大学的大一生,现在应该大三了。他休了学跑去了成都,贷了一笔款说要创业,做家教,派发传单这类,大学生常用的实践手段满足不了他,他的野心必须踏入社会才能解决。当得知我还在灰头土脸的找工作,他一连几个晚上打电话催促我动身,去共商大计,他更像是那位创业老板的未成熟版,他不断拿那个给其他朋友过生日的三层蛋糕的照片来保证,不会薄待我,并承诺在他的项目中可以做我拿手的感兴趣的事。当谈到具体内容时,他又多支支吾吾,不是一带而过就是闪烁其词,许诺前途一片光明,口气沉稳,信心十足,三年前的羞涩不在了,这已经不是那个来自张家界乡下的少年。我犯了嘀咕,我的那几斤几两够用吗。若不是我母亲提醒我成都传销盛行,我可能就要飞去见见世面了,为了他那空口无凭,为了他那如同白纸的承诺。他是否清楚从其中的能力差别?他是否真的知道梦有的不仅仅是热血和冲动,更加是成熟的判断,理智的分析,和在行业摸爬滚打的经验?
一个多月之后,我和刘都找到了工作,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海外电商行业,仅凭几场面试的经验,就断定那里潮气蓬勃,虽然并没有错,但却透露着天真与急切,可也都同意在亲手开创事业之前,却需先学一些经验。在入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那位留我电话的注册公司的销售都问我,是否考虑好开一家公司,回答也从最开始的热心满怀到后面的支支吾吾,我没有答案,不知道那会在什么时刻。在到辞职的三个月里,刘给我通过几次电话,交谈着的都是心得,是自己所在公司的创业故事,还有前景,还有经验,和看法,以及一个合格创业者应该必备的素质。有一次,我叫大家一起来聚会,再谈谈及创业这个话题,大家都更加成熟了几分,热情不再高涨,都默认,创业那一刻,应该延后到等我们有足够的经验再说。
在找到工作的一个多月间,我换了好几处旅社,寒风的夜,让穿薄衬衫和短袖的人寒着心,走在那条陌生的街上,吃着点鸡肉卷,瞬间有种流落街头的感觉,都市很繁华,很热闹,可正是别人的亲切,衬托出你的落寞,每个人都有角色,即便不起眼,但终归是确定的,可你没有,甚至连流浪汉都算不上。如果梦是在那时破灭,那我应该可以充分体会到欧去上海的那种迷茫了。在我为了新工作搬到关外,告别替我收取快递书籍的朋友,坐着地铁离开时,已然有了一丝失落感。只是那足够的微小,远没有痛彻心扉,那些不适感只会被埋在情感深处,心还需要燃烧,荷尔蒙还需要尽情释放,远不到彻底的时候。
工作地点我一无所知,它就是地图上的那么一个小点,我得不出任何信息,住宿、吃饭、朋友都没有着落,根本不知道那会意味着什么生活。在四号线的终点站,我找到了一家求职公寓,计划是先住几天,那里是离关外最近的熟悉之地,如果地铁交通网算是一个人熟悉这座城市的标志的话。这个求职公寓的老板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闲谈中,他说他也去过昆山,不知是否是去了工作然后也是带着梦来到了深圳,又在这个热闹到楼底下全是菜市场的地方,开启了自己的梦,他又是否也在燃烧着自己,可惜,我无任何攀谈的欲望,也许是我认为他没有什么价值,也许是太累了不想说什么,也许是不想在交谈中抖露自己的过去,总之,这萍水相逢的相遇,注定要以萍水相逢挥手告别。
到关外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刘的电话,他犯了难,叹息着,犹豫着,说是有亲戚工作在省的一个厅,可为他谋一份编外差,机会失不再来,他需要立刻做决定,回福建或者流浪在深圳。当梦依旧那么强烈燃烧着时,我们又怎么会甘心平凡,去妥协于平淡的命运,于是我坦白说,换做我不会回去,也不会妥协,但这是一份不错的差事,他不应该错过。可他的答案也如此,与其说,问我是寻求建议,不如说是获取一个肯定。我们都可以勉强别人,去随波浮沉,去安全的避风港,却不可以放纵自己,去低头认输。
深圳的关外,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当我告别朋友地铁转公交的感受无异于跟深圳挥手告别,那是工厂的天地,没有了西装革履,没有靓丽的美好,没有任何化妆,有的只是一整天忙碌的工人,有的只是不稳定,隔三差五的换着工厂。甚至我还在那里过了个除夕,很难想,如果不是梦,不是那股不安平凡的心,不是那颗想足够体验的心,我离那里还会有多远。
我的工作是以储备干部的身份对仓库进行管理,至于做什么刚入职时并不知道。面试的经历也足够的曲折,这类的外贸公司为了避税,将公司的各个部门分开注册,所以发给我的面试地址中有两个,导致我走错了路。在那天里,我是直接坐公交看着窗外的场景坐到半路时直接放弃了面试,冲下车跨过尘土飞扬,乘上相反方向的公交折了回去。后来人力资源的人问我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面试地点,我说坐错了,于是我又去了一次,想必是他们缺人缺的着急。那次面试是在仓库里,这也是工作的地方,眼前的景象是一排排铁架子摆在空大的仓库里,上面搁着的都是大框子,里面放着的都是各种商品,这蛮有趣,于是我也来了兴趣,能来这里体验体验似乎蛮不错,足够的自在。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冲动的结果是多么地肤浅,只会为自己种下无尽的后悔种子,后来我还是没长记性体验了几次。
第一次面试我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大概三十岁出头,过程足够轻松,虽然看得出来她想让自己装的老练一些,用足够成熟的语气讲着话,可过程并无大碍,也许是我跟她谈的在昆山工作的经历,感动到了她,它包含着从刚去时的百般不适到逐渐能理解工厂里制度的一切,也许她感受到了我的青春与志气,也许仅仅是认为这个人比较好玩,总之我通过了面试。通过她胸前别着的姓名和职务是经理,以及她脸上的年轻,一度我曾认为这是她足够优秀的标志。在上班之后,有一天,正当我看着仓库的数据时,她突然蹦跳到我面前,跟我打着招呼,那俨然是个活泼的大女孩子形象,迟疑了几秒我才想起来,这是当时第一轮的面试官,接着我又知道她是这家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也许我得感谢她,在这个年代,老板才是一切,所有的事都要围着老板转,如果不是第二轮的面试经理对她的百般顺从,也许我还没有机会进来。
据说这家公司的起家就是从她和她姐的幸运开始,她们从华强北的一家小店铺开始,赶上的是时代的潮流,于是几年之内一跃成了老板,成了身价千万不止的老板,于是她姐夫也不开那家制作摄像头的公司了,改行全力做起了电商,甚至出于情怀新公司的名字沿用的还是摄像头公司的。你能感觉的出来的是,她身上的足够年轻和活力,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年轻的隐形千万富翁,在这里足够轻松的支配着一切,坐在独立办公室,甚至都不用每天来上班。只要她每次来上班,下面的无论是主管还是组长都会在悄悄传着话,“老板来了”,意思是要大家打起精神来,这些主管们很担心有老板指责闲话,那意味着饭碗的不保。你思考着,她的生命似乎达到了一个绝对理想的状态,有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可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通过纳税不是通过拉动GDP真的又能有什么?她清楚自己的使命吗,还是只是将生意当做一种足够满足自我情绪的手段,那里面有的不只是通过金钱而来的自由,足够任意任性,还有的是一种可以让这百十来号人侧目的荣耀?甚至背后还可以有几套别墅?她清楚自己的生命意义是什么?她能够在几十年之后的肉体圆寂之日,做到不恐慌,她可以悠然的将自己的肉体葬在土里吗?
她对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不可谓不小,解决了很多人的梦,甚至满足了很多人的欲望,甚至她可以劝说自己,这是为了世界。可这样的自我更像是一种安慰式的被动接受,从来不是什么主动的渴求,她的存在能在历史之河中存在多久?是否寻找到自己的独特的兴趣?是否足够的体验到了自我?
想必在每晚自感自己是上天的幸运儿时,她不会有什么惶惑不已。她也是个正常人,要体现历史的连续性,要与社会保持一致,而这里永远不会包含着思考和意义。
没有过几天,第二轮的面试就来了。这次的面试官是仓库的经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试的过程足够有趣,他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当公务员,而是要呆在深圳。可在听到我的回答后,他有的也只是一副颇老熟的语气,他训诫我,他自己就是在这个城市打拼了很多年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回家做公务员。想必这是一位中年男人的无奈感悟,他在这座城市足够的久,甚至足够的幸运,碰上了一个大学同学,他老婆居然从华强北开始创立了一家飞速发展的公司,于是今天他可以在这里施展手脚。可幸运的同时他感到的是疲惫,他意识到了原来钱是个好东西,可以带来足够的欣喜,结果却始终挣不完,挣得心力憔悴,于是既然人生就是要欢乐,就是要挣得一个面子,既然钱多了依然没有面子,依然在奔波,那还不如一开始回去享个清福,日子平淡一些,却也物质有保障,自我的荣誉感、自我的幸福感反而更多。你该如何理解这样的心态,这不又是一个典型的现代化半成品吗?
他们追逐着物欲,却又祈求安乐,可怜的是这个时代足够有机会让他看清,原来自己有的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可即便他有答案却又无法回头,岁月蹉跎,并不等人。而在这样的价值观的背后,关于人的价值似乎依旧看不见,他当然知道奋斗,知道拼搏,知道人生要有价值,这也是人活着的理由,可人生要什么样的价值,人应该达到什么样的状态,他当然没有想过,以至于价值观中始终有一个分裂的自我,像我,也像刘,只是他没有了机会选择,更加不可能读书,更加不可能认识清楚自我到底应该需求什么。
面试之后,他带我去看了另外一个仓库的整个流程,那天是下雨,打的还是他的伞,想必他一定也是被这个年轻人所感染,要给他一次机会,绝不是看到他真的有什么经历。
实践证明这真的只是一次体验的机会。
在工作最开始的几天,我住的是青年旅社,后来搬到了离实习比较近的村里,一天八十块,却也是要坐公交。等两周的实习还没有结束,趁着在休息的那一天,我早上退了房间,背着书包,拖着箱子,沿着马路孤独地走着,一家一家的寻找着房子。那是一片陌生的地方,除了马路不会走错,我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于是走到了离第二次面试的那个地址附近,看了几间房子之后,最后选择了一家公寓。不像之前看到的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单间,里面甚至没有床,这家公寓里房子是装修好了的,除了有床还有茶几和沙发,热水器,甚至墙被漆成了淡蓝色,还有摆着一些美景照片,很有设计感。这样的选择,想必这也只是一个年轻人的不安平凡的心,你认为你这般优秀人才就该住这样好的公寓,背后依旧是莫名的自信在作祟。
公寓一个月房租1500块,当别人问我房租多少时,为了避免尴尬我故意报的低了点说是九百块,得到的答案是“怎么这么高,你一定被骗了”,在他们眼里压根没有公寓和生活的质量这一说。后来我才知道出了公司沿着马路往北走,下了坡之后才是村子,那里全是房子,一个月三百多块,反倒我住的位置蛮怪。
在刚入职的一个多月里,赶上的是双十二,一年出货最猛的时候,我几乎没有什么记忆,每天十一点下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之后,再看看费正清的《中国近代史》,十二点之后就必须要睡,第二天八点就要上班。日记里写道:“睡觉变成了一种稀缺资源,我不得不把睡觉时间调整成十二点到六点,上班的时间太长,我需要留出一定看书时间给自己”。可这样的疲惫与紧张,即便看书又能有什么效率,你想不起任何书中的内容。那些文字更像是你强迫着眼球扫射一遍,大脑却是放空状态。吉他和其他行李我已经从朋友陈那里拿回来了,可又怎么有时间练习,也只是在调休的那天自己寂寞的弹弹罢了。
这个公司并不好招人,因为太累了,所有人都懂,可你太过于理想和浪漫,急切着想体验,急切着要绽放,这也从头就预示着你并不可能呆多久,具体长度根据的只能是理想感和新奇感而定。业余时间并不适合我,我需要大量自己的时间,去阅读,可这里并没有。可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你又如何能认清自己是那么的渴望着晚间的自由时间。在你那里,晚间时间几乎要比上班还有价值,可又能有什么人在乎,他们眼里那只是承担着欢乐和放松的惬意,永远没有进步学习这一说。
在实习的两周里,我要做的事是去各个部门体验各个岗位的工作内容,起先我是跟着一个年轻人,他也是我这般年龄,可能更大一点。他整天也没什么话要讲,不停着干着,工作的内容很机械,只是将快递拆开,分别把其中的货物扫描进系统,贴上标签,他们的工资都是计件,根据一天贴了多少个标签算,拼的是手速,有必要的话去抽根烟放松一下,回来依旧。从早到晚,一天又一天,想必他足够厌倦,但是有钱的刺激,况且在这里行走还算自由,干累了可以跑到卫生间去抽支烟,如果不是没有想法的产生、思维的运作、知识的积累,想必他和我在家里每天没日没夜的看书应该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工作很难说有什么欢乐,但一想到有目的,想到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有意义,他应该很心满意足。
你说他生命有什么意义,他的意义就是挣钱,而挣钱为的就是买东西,于是一想到人活着就要买东西,所以只能拼命挣钱。况且这么拼也不是一辈子,既然这样,那就一直拼着吧,趁着年轻拼了命。从我义务帮他干活中,可以谈论不少话题,嘴不用贴标签,它足够空闲,他来这里两年多了,几乎是这里最老的员工。你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这样的充满欲望的追逐之中,看起来实现着人生的理想在赚钱。但生命的意义虽然对于他们只是挣钱,可似乎眼前的工作总是缺少了很多的意义,他以及他们应该从不会意识到自己这有意义的人生都毫无意义的痛苦的活着其实只有一个念头的距离。
“既然我的工作如此,那么其他人的工作难道又能有什么区别,既然大家都如此,生命又真的有什么意义,”,他们距离人生的虚无仅仅有的只是一步之遥。他们看不懂人生,明明有的是自由,可又似乎感觉自己没有什么自由,于是有的是跳楼自杀,用最后的一个意志来身体提示着的痛苦,去彻底解脱自己。
一周之后我去了配货部,跟着一个小姑娘干活,带我过去的组长跟她说“给你个徒弟带,是个主管”,看得出她一脸疑惑。这个部门有的只是十二个女生,但却是最中尖的力量,整个仓库一天的订单,都要他们穿梭在整个仓库中,去将货物一件一件从大框子里拣选出来,从早上八点之前,除了中午的午餐休息,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他们就在那里的各排铁架之间,带着青春不停的穿梭着。这样的岗位也是人才,不可或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能辞职,因为培养一个熟悉仓库到可以如此高效率的完成工作的员工要很长时间,可双十一之后等不及什么新人才的培养,实际上她们也都不愿意辞职,虽然累但是工资足够高,一个月普普通通可以有八九千,况且他们在其中足够的自在,可以随意走动,甚至拿手机播放着歌跟着哼唱。
在这样的生活中,我看不到什么希望,我自己作为储备干部来到这里,可是储备自己的又有什么,督促他们将速度提高一点?勒令他们将货物摆整齐一点?严惩他们的错误率?还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忙碌着,我又该做什么?也许有的只是梦幻般的升职,希望自己早日脱离,可不曾你从不曾想明白的是,你到底是要如何体现自己的价值。
在两周临近之时,配货部调上来一个小伙子,估计他刚成年,离家没有多久,发型还是非主流,白白净净的。他是被当做临时工招进来的,上周和我差不多一起进来,之前在下面一起当帮手,现在他要做的是将仓库的各排架子上的框进行整理。框里的货物足够琳琅满目,刚开始他还够新奇,东看看西看看,没两天就该踢的踢,该拍的拍,开始发泄任性了,反正在这个深不见的仓库里,没有人能注意。想必他并不了解自己此刻为什么会暴躁如此,更加不会注意到自己有什么不道德,新闻里那些行为虽然每天看,但都跟他绝缘。你说人是朴素的,真是看不出来,没有了节制,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坚持道德,去反观内心?
有几天他以为我和他一样都是来这里当临时工,新奇又神秘的拉着我去一排架子前站立,脸上挂着喜悦,口气狡诈,说有个好东西给我看,从框子里掏出来的是一具女性用的情趣用品,玻璃制作的男性生殖器,他足够欣喜不已,从来没有想过居然可以看到这么个玩意。虽然这不算什么,他也来不及思考一个男性看到一个男性生殖器有什么好激动,但此刻他体验的是性压抑的释放,它足够将性的神秘进行一定程度的稀释。
后来,有一天他也像其他仓库里的人一样,听说了这里来了两个实习的主管,之后颇有戒备的问我是不是新来的主管,听到肯定的答案后,他那稚嫩的脸上又挂着一丝足够明显的疑虑。主管是仓库部门的最高负责人,在他眼里那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足够高高在上,只有主管斥责别人,横行霸道,其他人只能当孙子,可眼前的这个即将成为土皇帝的人却看着一点也不像土皇帝。他到底在敬畏什么,是这个人,还是那个人,还是他们背后所营造的让人必须服从的氛围?
你说人们从来都很朴素,可却唯一没有想通的是,这些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又为什么品德低下,可到最后脆弱的神经又只是让你足以破口大骂,却无法深思什么。你不清楚的是,其中的关联之处在于,只要是道德,那就是约束,那就是要人通过学习,通过一天天的自我实践去将欲望用理性节制罢了,那些什么淳朴,与其说是道德,倒不如说那是人自我天性的展现。要是有一天你能做到像我这样,将道德当做工具来自律,却依旧在脸上露出着朴素的笑容时,那才是真正的道德约束后的自我体现。
两周之后我去了新的仓库,再也没有见到这个有趣的小兄弟,要是他能来到这里,一定会发现这是一个大千世界。这是个新建的仓库,发出的货物主要就是各类的情趣用品,应有尽有。产品都是销往欧美,人都要欲望,需要去享受,可又何尝能明白真正的享受是什么,他们刚从神正论中解救出自己,你说他们那里代表着现代化,可足够纳闷的是除了一堆更多的欲望,除了更多的情绪的满足,其中之人的精神如果没有了神,跟中国有什么分别?
那些逻辑工具,那些科学的精神,都在自我实现之下,可这样的自我实现如果没有了神的庇佑,有的只是人纵情肉欲,那它们又能持续多久?什么是理想国,这就是理想国吗,那里是物质的天堂吗,它让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的只是纵情狂欢,忘记生死?人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一个比动物高级一点的会主动思索的高级动物,可以满足的只是一头头的私欲?
你要反驳,你说人当然有自我实现,物质就是实现,可这深究起来,又真的实现了什么?你的价值真的体现明显吗,这是你深思熟虑的自我实现的结果,还是说你还有其他所在乎的,为什么不是它们?你真的如此确定不疑此刻的选择所能带给生命的意义正确无疑?还是你编了一个糊涂的借口,一个欺瞒自己的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