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致三十五岁的大许。
大许,曾经的同事,80后,因自带话题,本着八卦、悲悯、正义、认同等各种复杂交织的心情,同事间的聊天总少不了他。其实,说刻意八卦也并不切实际,因为这些故事也并不是她们扒出来,都是大许自己讲的,或是朋友圈晒的。
01//
他小时候因一场意外,腿部受伤,后来父亲在他中学的时候患病,家道愈加落寞,村里的种种非议和亲友的若即若离,让他尝尽世态炎凉,发奋要跳出阶层,给母亲和妹妹创造更好的生活。
大许在省城一所高校读了金融,毕业后,没能顺利进入其他同学面前摆着的银行、机关、学校等工作单位,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回老家进了一家非正式编制的事业单位。或许骨子里还有着奋斗的激情,2年后他又回了省城,在老师的推荐下进了一家小型金融公司,奈何林子太小,装不下他这只大鹏鸟(原话),他又跳槽了,另找了家公司干了三年,发展不如人意,受尽同事排挤,于是在政府福利政策的推荐下来到了我们公司(五百强外企)下属的一个科技生产型企业。
02//
刚来单位大许就教会了我们开金融账户,分析沪深股市的走向,讲“跨界学习”和“融资渠道”。对于一群整天只讨论口红色号的姑娘们来说,大许的出现无益是新奇的。在他的眼里,这个飞速发展的年代,要是没金融账户,没下载“得到”和“知乎”,没听过李笑来的财富自由之路和罗振宇的“每天60秒”,那是“很悲哀”的。不光如此,他朋友圈的定位里经常会出现北京、上海、深圳的各类高端酒店,那是他在参加各种论坛、讲座和课程。有时会晒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像微商似的招呼你赶紧加入某某领域,或呼吁某某行业是朝阳产业,不假时日就会站上风口飞起来。
大许喜欢请客吃饭,经常找隔壁部门的小哥一起就着火锅侃侃而谈,然后第二天我们就会感叹于他努力的印记:周末要去剧院看话剧,因为要提高自己的品味,才能在将来的圈子里不落俗套;“时间的朋友”跨年演讲门票也抢到了,因为罗振宇说的焦虑感直指人心,他期望在一场万人狂欢中领悟到奋斗的方向;
03//
有一天大许恋爱了,朋友圈里晒了一张女孩的照片,挺清秀的,据他说女孩子是同乡,不介意他的家庭和过往,他为她买了红酒,两人在他租住的小屋阳台上,月下小酌,谈人生谈理想,一切朝着他所想所愿发展着。
然后,他失恋了,痛不欲生,请了3天假,外面晃了一圈才回来上班。
后来我跳槽了,叫了几个人一起吃饭。大许掏出一只拍立得,说要给大家留个纪念,就在他准备打开书包拿相机的时候,Ipad、钱包、小本子都掉了出来,他的书包破了,底部一个黑洞洞的口子咧着嘴。瞬间Pad屏幕就裂了,大家都很心疼,大许一脸无所谓,没关系没关系,虽说是给自己的三十岁礼物,但也不见得摔不得,补一下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原来这个Ipad是他给自己的三十岁礼物,金灿灿的背面还刻着字:致三十岁,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空气有些凝重,只剩下大许尴尬的笑声,他屈身捡拾的狼狈,像是把两年来努力维持的美好都和谐了,说不出的滋味,我看到有人伸了手又缩回去了,选择了沉默。
不久,大许说他投资了一个环保企业,让我们试试产品,大家没有啥回应,他就给我们各寄了一箱纸巾,我用了,不错,可是,没有再次购买(这件事情让我耿耿于怀,一开始就是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从没想过去购买,现在想来很劣性)。我们也喝过茶,无非是谈些将来的打算,还有脑子中无时无刻存在的创业(发财)梦,表面其乐融融,但一碰到现实的某些痛处就心照不宣地避开,越加看清大家都在努力粉饰着什么,很多次大许总是抢着付钱,但是我们都坚持AA。
04//
半年后,大许在朋友圈里说自己年后会去深圳敲钟,他又投资了一家企业,虽然只有区区几万块钱,但是将作为股东的身份被邀请去上市观摩。大许踌躇满志,说此次也许能赚个十几二十来万,今后就有可能实现“财富的弯道超车”。
时间一天天过去,群里热了几天,没再多言。
半年后,钟没敲成,大许辞职了,据说跟领导吵了几句,一气之下拍桌子走了。
这次的“走”,是带着些许悲壮色彩的,他把房子也退了,整理出了三大箱的书,天文地理金融历史文学管理,统统打包给了别人,说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干净的告别”。有人留言,有人劝慰,大许一律回复,我很好谢谢。
再过俩月,大许找了个新工作,又开始了各种高大上的论坛讲座,直到有一天他又晒了张女孩子的照片(按大许的话说改变了他的后半生)。可是就一顿饭的功夫,女的婉拒了他。大许这回不仅悲痛欲绝,还义愤填膺,说两人在一个论坛认识,后来在手机上聊得甚欢,就差一步了。这不,自己为了她坐飞机过去确认关系,为什么她不肯再见他了?我们劝他:是不是你多心了?人女孩子可能真的把你当普通朋友。他一脸气愤:都收了我微信里的红包了,算默认关系了吧?我们很错愕,大许本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大许的朋友圈画风突变,各种丧和怨,总结成2个字:想死。
我们很担心,他在发了再见之后就把朋友圈清空了,微信也没回复。于是请了个男同事去找他,大许喝醉后说了很多。女的是某高新企业的中层,年薪50w,对大许很是赞许,但不知为何就不理他了,本以为自己可以再次实现人生的转折,可是又落空了,再加上投资不利,手头也渐渐拮据,他找不到努力的方向了,想放下眼前的一切,一路徒步向西,重新开始。
在大张旗鼓地晒了一张公路照之后,他销声匿迹了。
05//
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除了感慨没有别的感情,但是半年后的一天大许点赞了我的朋友圈,还私信问我最近好吗。我有种被现场抓包的感觉,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躲在暗处观察他的人生起起伏伏,感受他的悲欢离合。
我有点不知所措,没回复。自始至终我都是用旁观者的心态在看待,以前的见面无非是侃侃大山,吹吹牛皮,为了努力跟上大许嘴里的“新时代”。私底下也跟其他人议论他,但好像从没有在微信上私下交流过。况且我们有个私心,自从听说有2家银行打电话到原单位向大许催债之后,我们八卦他愈加激烈,生活上离他却愈加疏远。
大许去徒步了,后来打车了;
大许回来了,又换工作了;
大许找谁吃饭了,可是他不再抢着付钱了…………
大许曾经那么努力,从小的白眼和冷暖他背过,为了家人的幸福他拼过,为了在圈子里活得有尊严他装过,他努力粉饰的一切早就在现实面前被打的七零八落。有次聚会的时候大家说起来都收到了大许的纸巾,可是都没有给钱,那一刻我们沉默了。我笑着解释说钱给了情就散了,大许说过是送给我们体验的,这点小钱,算是大许创业路上的营销费了,哈哈,哈哈哈。
那一刻,我觉得我很怂,我们都很怂,哪怕有那么多时候,我们曾认为大许很怂……
有谁不曾在别人身上看到过自己,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把情绪打包存入心底,抹把脸面对黑洞洞的生活,一切如常。够努力了,认个怂吧,没什么大不了,但愿你扛过黑暗,自由绽放。
他的微信,我一直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