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为Ngood写的传记,由我来写。
他叫Barcode,但我叫他Ngood。他对我说,只有我这么叫他,这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称呼。
我叫Jeff,因为他总是叫我,P'Jeff,P'Jeff。
Ngood很可爱,让我忍不住总是把他当小孩。但他其实很通透,有一种同龄人甚至一些长辈都不具有的清醒,能让他想明白很多事情。于是就有人羡慕他的洒脱,但我知道,也不全是这样的。
Ngood,他很优秀,学习好。但他不像别的同学那么活泼,所以平时大家都不会想到他是学霸,只有每次大榜贴出来的时候有人无意间看到了他名列前茅的成绩而惊奇。
Ngood很温柔,喜欢猫,经常会在他家的花园里放上碎肉或者其他食物给过路的流浪猫。他对所有人都很和善,哪怕别人提出的听上去很无理的要求,他也只是微笑着就答应。小时候欺负过他的人后来有事找他帮忙,他也只是在心里感到开心,因为终于少了一个他走在路上需要躲着的人。
他对整个世界都很温柔,但世界对他却不是这样。
就好像他的母亲每次看到他给小猫放吃的都会生气的责骂他,说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总有野猫闯进花园里。而某次他细心地把肉撕碎喂给一只小奶猫的时候,只是因为食物递出的速度慢了一点,就被焦急的小猫用还不成熟的利爪在指腹上割出了一道口子。
但他觉得没关系,下一次,再接着喂。
喂猫的时候,他就可以说说话了。
“小猫咪,今天我煎了鱼肉哦,专门给你多煎了一块。”
“小猫咪,你会不会再长大了呢?其实你这样小小的就很可爱了呢。”
……
当然了,Ngood也会和我说话。
“P'Jeff,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好啊,你想和Phi讲什么吗?”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啦。要不,Phi给我说点什么吧。”
“那,Phi给你唱首歌吧。”
那是一天晚上,他对我这样说,是因为他做噩梦了。
他好像经常做噩梦,我总是半夜感觉到他在睡梦中突然抽搐一下,像在梦里不小心从悬崖坠了下去。
这种时候,我只需要搂紧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一句:“Ngood不要害怕,Phi在这里啦。”他的眉头就会舒展开了。
如果他真的被惊醒了,那我就给他唱一首歌,一边轻轻拍着他,他就会好起来了。
真的就像哄小孩子一样。
哦对,Ngood很喜欢听我唱歌。
只是,他只喜欢听伤心的歌。
在他不到三岁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搬着他的小凳子坐在窗边,把一本绘本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就这样度过一整个上午或下午,等着妈妈把工作忙完。
十三岁的时候,他刚上中学,安安静静的性格不知怎么就得罪了班里一个兄弟很多的男生。轮到他们组值日的时候,其他人总是一放学就跑,或许还故意碰洒一杯饮料在地上,而他也只是轻轻叹一口气,就认真的独自把一整个教室都打扫干净。
——谁让他是洁癖,你是没见过他家里,干净的像是没住过一样。
十五岁,在饭店里,当母亲又一次提及她为他做的未来规划,Ngood终于忍不住告诉她自己想要将来再做决定,生气了的母亲突如其来的训斥让整个饭店安静了下来。他于是什么都没说地继续安然的低头吃饭,只是要喝东西的时候手抖弄洒了水,被母亲说了一句“冒失”。
他淡然的样子让和他熟悉的人常常羡慕他的达观,但这些人这么想,也只是因为他们还不够熟悉他而已。
他习惯了沉默,可逃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无奈,而他心里的事越多,就越沉默,成了循环。
好在,他后来遇到了我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爱他。
我在他一脸淡然的对着镜子掉下眼泪的时候,告诉他。
他哭的更凶了。
“Phi……”
“你怎么才来啊……”
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幸好有我,不然,他要怎么办啊。
要是Ngood听到,会说我臭屁吧。
但是你别笑,Ngood自己也这么对我说过。
那天他放学,看到我在校门口接他,他看到我,眼神就像得救了一样。
我看出他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我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他眼睛都红了,但他说:“很好啊。”
“Phi,我过的很好,只是,我很想你。”
他伏在我肩头,我感觉到我的衣料被褥湿。
“Phi,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听到没,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那时候我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不会离开他。
不到三岁的时候,他翻着绘本突然走神了,看到窗外灿烂的阳光,看到外面有小朋友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出去玩,他在心里说:“他们是去游乐园了吗?”
“游乐园好玩吗?”
“我应该不会喜欢游乐园吧,毕竟妈妈说,那里不好玩。”
13岁的时候,他细心的一个人留在教室里擦着黑板,安静的教室里黑板擦“唰唰”的声音回响着。他对自己说:“既然都打扫了,就一定要打扫干净啊。”外面的夕阳打进来,整个教室都是橙黄色的,他对窗外看了看,然后笑了,他说:“好美啊。”
15岁在饭馆里,他为了躲避母亲的怒火而埋头玩手机,他在社交软件里给自己发:“别怕,反正别人也不会记得。”
他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让自己微笑,他对自己笑笑说:“只有你,才会对我笑了。”
然后终于有一天,他就见到了我。
他哭着对我说:“你怎么才来啊?”
Ngood怕黑,从小就怕。但他常做噩梦,母亲以嫌弃他半夜总是翻腾为由让他赶紧分屋睡,于是到了晚上,他就缩在被窝里,在脑子里想一首舒缓的歌来安慰自己。不过后来他有我了,有我可以陪伴他,哄他入睡。
我能读懂他所有的伤心,也会真的因为他的成长而快乐,会记住他所有的喜好,正如他对我说,这世界上只有我可以做到这样了。
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掉眼泪,只有在我面前才会有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喜欢他在我面前终于可以放松的样子。我也总在心里暗暗发誓,在我这里,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他曾经看过一场电影,电影快开场了才走进影厅,然后发现整个影厅里没有任何别的观众。
“今天不会'包场'了吧?”
事实是,还真的“包场”了。
是巧合,但也像是暗喻。他孤零零的坐在影厅正中的位置,灯火熄灭的时候,我感受到他抓紧了我的手。
电影结束,我发现他在哭。
他对我说:“Phi,幸好有你,否则,我会害怕。”
而那场电影,正是他高考已经结束的时候看的。
他考的不错,被录取的学校也不错,但他的笑容是那么无力。
他对我说,他是真的平静了。
我们一起去瑞士,那是他十几年来最大的一次叛逆。他卖掉了母亲因为不喜欢而遗忘在角落的奢侈品,带上他从小攒的钱,没跟什么人报备就坐上了飞机。他说那是他一直想去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吃了奶酪火锅,酥香的小块面包放进嘴里的时候他眉眼弯弯的那么开心;我们一起去采尔马特住了小木屋,那里就像童话世界……
“P'Jeff,我经常会想我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等我长大有了工作,也会忙里偷闲的时候和你一起烤一炉面包;我们也许会办婚礼,婚礼上没有宾客,只有我们牵着手,牧师带着我们诵读誓词;如果我下班晚了,你可能还会在家等我,大概也做好了晚饭,虽然我是真的不相信你的厨艺……”
“Phi,我真的好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哽咽了。
我告诉他,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对我笑。
“P'Jeff,其实,你是不存在的,对吧?”
在他心里已经预演过很多次的结局,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许有人会不理解,明明从现在开始,一切看上去都会变好了,为什么结果却没有转机?但Ngood对我说,其实现在也没有遗憾了,也就是说,离开了也无所谓。
“日后就算真的有人提起我,也最多只会想到我最后理想的高考成绩吧。那这样,他们大概就不会说我的坏话咯。”
“不过,其实我也不觉得有人会想起我。”
他来瑞士,服用药剂。
他就要死了,而我也要随之消散了,因为我是他的副人格。
我知道他曾经想过,如果要给自己留一封遗书,该写些什么,但最终他并未提笔,因为他觉得没什么想写的。
但是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由我来写一写我眼中的他。
当我在电脑上敲完最后的这几行字,他就要闭上眼睛,而我就陪着他一起,默念着对这个世界的告别。
“Phi,如果真的有轮回,下辈子,我想……”
“算了,我还是不想要下辈子,我不想再回到这个世界。”
这个他一生都对之温柔的,但却从未温柔待他的世界。
但是没关系,Ngood,还有我,会永远陪伴你。
(完)
作者:JeffSat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