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床小艾,是肺癌晚期,医生预计,存活期不超过3年。
断断续续住了三年肿瘤医院,小艾算是医院的病号元老,送走了一期又一期的病友。我办住院手续,拿着小艾给我画的详细路线,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安定下来后,我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尽量自己做饭,想方设法让老父亲多吃。因为,可口的饭菜,对于癌症病人非常重要,化疗常常让身体极度虚弱,食欲急剧减退,而且每种癌症需要不同的食谱,而医院的大食堂,还做不到对症下饭。
那天,小艾面对食堂的饭,毫无胃口。我盛了自己做的面筋汤,心疼地递给她,她笑着说谢谢,低头嗅着碗口溢出的香气,说,姨,你的手艺真好。我闻到我妈做饭的味道了。我低头看向她,她的手依然枯瘦如老妪。
小艾的大学是在北京上的,毕业后成了北漂一族。检查出得了癌症之后,小艾对男朋友提的唯一要求,是和他拍一套婚纱照,就算不能走到最后,也留些美好的回忆吧。但男朋友的不告而别,让小艾的希望落了空。
小艾是单亲妈妈眼里的自豪,肺癌晚期的事实,她始终瞒着外地的妈妈,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肿瘤医院临床实验组免费接受治疗,她不怕当小白鼠,也许那种新药就对症治愈了她呢?
听小艾淡淡地说起这些,我忍不住落了泪,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小艾却继续平静地劝我说“三年前,我第一次拿到癌症转移报告,吓得我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坐在医院的楼梯口就失声痛哭。现在不照样能吃能喝能睡,所以你们要对爷爷的病也要有信心。”
四岁的小侄儿阿宝,从家乡来北京看望爷爷,我不时提醒活泼的他,说话声音要小小的,因为对床的姐姐要翻译资料,为自己挣生活费。但到了病房,他很快忘记了对我的承诺,一刻不停地问着爷爷和姐姐各种问题,我只能歉意地看着小艾。
小艾却很高兴,停下手里的翻译工作,俯下身陪阿宝玩,不厌其烦地回答阿宝各种幼稚的问题,还牵着阿宝的手,带他去附近的公园。远远地,我听见小艾对阿宝说:“你不要喊我姐姐,喊我妈妈好吗?”阿宝拒绝说:“我妈妈在陪爷爷,你是姐姐。”小艾说:“你喊我妈妈,我给你买玩具……”
晚上,我还给小艾买玩具的钱,小艾却坚持不要,嗔怪我,说她跟我蹭了这么久的饭,都没跟她见过外。我知道小艾挣钱不容易,还是努力劝她收下。
她望着我的眼神,轻轻摇摇头,对我说:“姨,我不可怜。考上北京大学,我曾经希望自己在血液上有大的成就,不想过早结婚,甚至不准备要孩子,我曾觉得一定会实现自己人生最大的价值。”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停了片刻,才又轻轻地对我说:“姨,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我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过一家三口的小日子,生一个阿宝那样可爱的宝贝,做个全职主妇。以前我一直为自己骄傲,但现在就想让自己平凡地做个身体健康的普通女人。”
肿瘤科的病人,小艾是最小的,刚刚23岁,生命的花蕾刚开始绽放,却要想着黯然掉落的事儿。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我忍不住抱怨,老天爷真不开眼!小艾却轻轻地说,毕竟还活着!
摘自《广州日报》
第一次读到这篇文章便感触颇多,我们毕竟还活着,这世间一切都还与我们有关,抱怨来源于不满和放不下,当眼泪流尽,重新粘好破碎的心,我们还要往前走。被这风吹乱的人说他爱的不深,被这雨淋湿的人说他不会冷,远方多远,梦有多长,我们毕竟还活着,便没有到不了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