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新疆的棉花成熟了,许多处于空闲期的农民工们纷纷赶往新疆,去挣这一年能挣到的最后一笔钱,好用作过年盘缠和第二年年初的开销,尤其是孩子们的学费和生活费。
听到父母说他们也要去,我很反对:“新疆离家远,又地处边疆,别去了,我们不放心。”
父亲说:“那明年开学我们拿不出来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办?”
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再想其他办法嘛,天无绝人之路。”
父亲没再说什么。
但是,过了几天,他还是带着母亲跟着老乡们一起坐上了开往新疆的列车,从广元上车,在兰州中转,到达乌鲁木齐后,又坐了半天汽车,整整颠簸了三天两夜,腿肿得像被蜜蜂蛰过。
休整一夜后,第二天一早就下地摘棉花了,看着长势喜人的白色花朵儿,心里盘算着摘完老板承包的地,两个人能挣将近两万块钱呢,两个孩子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有了着落,而且还有余钱简单装修下地震过后重建的毛坯房,内心的愉悦不由地浮上脸颊。
傍晚过磅后,父亲陷入了沉思,按斤头算下来,他和母亲一天的工作量只能挣 不到两百的工钱,脖子、胳膊和腰还累得胀痛发酸,是他们的手脚不够麻利,还是方法出现了问题?他决定去请教一番,不能在这里磨洋工。
被传授了技巧之后,他和母亲果然摘得更快了,也相对轻松了。母亲和父亲商量,按照这个进度,这里的棉花一个月就摘完了,到时候如果其他没摘完的地方还差人,他们继续去摘,多挣点钱总是好的,父亲点点头答应了。
第三天上午,父母摘棉花正起劲儿时,父亲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通话时间很短,他的脸色也在那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母亲急忙问道。
“爹病了,很严重,这几天一直在吐血,医生说怕是时间不多了!”这里的“爹”指的是外公,爷爷已在三年前离世。
“我们从家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严重?”母亲不敢置信的反问道,她从棉花丛里站起来,两眼无助的望着父亲,手中的棉花掉了都不知道。
“内脏的病,从外表是看不出来好坏的,再说,爹年纪也大了......”
“那现在怎么办?"
“回去吧,毕竟那是生你养你的爹,哪怕在生前看上他最后一眼,也算是尽孝,也算是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
“可是,我们才来,车费都花了一千多,现在两手空空的回去,还得倒贴一千多,我们身上根本就没钱了啊!”父母离家的时候,家底只剩下一千多的车费,他们想着置于死地而后生,车到山前必有路。
母亲躬下身子,狠劲儿摘了两把棉花扔进左侧的蛇皮口袋里。
“你还摘那玩意儿干嘛?”父亲似乎有些生气。
“再摘点拿去过磅,算上前天、昨天还有今天摘的,估计能有个三四百块钱。”母亲解释道。
“来的时候,老板就说了,所有人都得等完工以后才能去结账领工钱,中途走的人领不到钱,更何况我们才干了两天半,别摘了,别浪费体力了,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就走。”
“你去找老板求求情不行吗?没有钱,我们怎么回去?”母亲带着哭腔说道。
父亲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管了,我去想办法。”
父母带着好不容易借来的一千多块钱踏上了归程,他们从乌鲁木齐到兰州,再到广元。坐在列车上,两个人的心情都沉重到了极点,一边是即将离开人世的老父亲,一边是正在茁壮成长的孩子,他们处在中间,往哪边都是无能为力。
他们已经忘了饥饿,只是麻木的坐着,等待着到达终点。
终于又到兰州了,他们从出站口,径直走向售票厅,父亲边排队边找钱,眼看着就快轮到他购票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钱,他已经把背包翻了四五遍,那些他借来的钱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心里明白,不是被偷了,就是拿丢了,反正是不在了,但他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