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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内心对太守这样前倨后恭的态度非常反感,平阳公主已经给他捎信儿讲了他弟弟做的“荒唐”事,当时他就想好,如果这十多天时间太守已经订好了婚期,自然无话可说,否则他就替弟弟推掉这门婚事,无非就是睡个女人,到了长安想和他霍家结为秦晋的人不胜枚举。
霍光此时内心也是百转千回,对太守的女儿虽然动机不纯,可是两人有情愫也确有其事,但到了长安以骠骑将军弟弟的身份,娶一个郡守的女儿的确性价比不高,这样想来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哥哥的蛮横霸道。
平日看郡守总是颐指气使,谁跟他打招呼都是正眼不看一下、用鼻孔出个气儿就算应付过去,可此时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霍去病驳了面子,却不敢流露一丝不悦,反而边擦拭额头的汗滴边尴尬陪笑道,“一日亲家也是亲家,以将军之名,小女与子孟着实高攀了。”
县令府上的丫鬟跑来跟县令和太守说酒宴准备好了,长年在军中征战的将士看到这女子长得前凸后翘,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霍光看方才吼他的扈卫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不失时机地揶揄道,“一个侍奉起居的丫头,将军如果喜欢不妨张口,我想县令大人也不会吝啬。”那扈卫生得浓眉大眼,比霍去病还高半头,虎背熊腰看起来平添几分威猛。
霍去病向来回护麾下将士,尤其他不希望弟弟缺少容人之量,他板起脸问道,“子孟可知飞将军李广?我的这个扈卫,便是李将军的二公子李敢,若不是与我相交甚笃,怎么会心甘情愿做我侍卫,他日一战,以小李将军之果敢,封侯拜将何足道哉?”
霍光朝李敢故作歉意地一笑,心想,以飞将军之英名尚不封侯,他小李将军就有这能耐?还不是认准了霍去病这条大腿,寄望于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平步青云!
他哪里知道,李敢在军中英勇善战的名声和他父亲一样靠的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至于封侯与否在其心中倒在其次。
虽然霍去病这次来平阳只是带了卫队,可是也足有百十号人,他叫县令妥善安排众将士的晚宴,才在郡守的陪同下前往平阳侯府,虽然曹襄不在,但是管家也乐于代主人招待像霍去病这样的贵人,在平阳侯府最不缺的就是歌舞,但是霍去病抬手示意作罢,大战在即这些管竹之声会搅乱他的思考,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声色的人,好在郡守刻意交代的菜肴甚合他的胃口,和父亲、弟弟又相谈甚欢,虽然滴酒未沾也没叫精心准备饭菜的郡守增添更多的失落。
“哥哥,这次出征陇西能带我一个么?”霍光试探地问,以他的资历和身手很难进入帝国的王牌部队。
对霍光要求从军最为震惊的莫过于他的父亲,霍仲孺深知他的儿子不同于当时绝大多数的汉家儿郎,霍光对战争的态度向来深恶痛绝,曾经霍仲孺鼓励过儿子成为一名军人,但是被霍光一口回绝,在霍光看来,战争固然是改变个人命运的途径,承担的风险却不可控,尤其连年征战使得举国物资匮乏、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国家青壮年数量急剧减少,却不断成全一些大发国难财的人,让霍光异常恼火。
可霍光有自己的打算,如今他的哥哥是霍去病,取悦能决定他命运的兄长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一个军人,至少成为一个看起来毫不畏死的人。
霍去病拿着剔骨刀切下一块牛肉,“父亲,子孟随我从军您舍得吗?”
霍仲孺仍然觉得拘束,年轻时候在平阳侯设在长安的府邸做小吏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和贵人们打交道谨小慎微的品行,“子孟是我的儿子,也是将军的弟弟,我不过是一个乡间的村夫,这样的主意还要靠将军来拿。”
郡守听着觉得这霍仲孺看起来老实巴交,言谈上竟然也是个厉害角色,随便一句话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霍光的身体素质要是参战他倒想看看霍去病怎么顾及他的安全,也许在郡守的心里此时巴不得看霍家怎么出丑呢。
霍去病也有意让弟弟在战斗中历练一番,但是,他并没有把霍光安排在自己的军中,他的骑兵都是汉军百里挑一的勇士,霍光的身体和心理素质很难胜任长途奔袭,更何况这次远征他肩负着重要的使命——从匈奴人手中争夺河西走廊的控制权,扼住通往西域的咽喉之地。
“李敢将军,舍弟就拜托你了。”霍去病让李敢带着霍光到李广的部队,李广治下宽松,而且此战他的任务只是负责牵制敌军,保护霍去病的侧翼,不让察觉到霍去病的匈奴人形成合围,并无正面交锋的使命。
此役,皇帝以霍去病和公孙敖各率五万骑兵从北地出发,公孙敖负责从正面吸引单于王庭部队,霍去病将躲过敌人侦查,从侧面突击分割河西匈奴人;同时任命张骞和李广从右北平进军牵制匈奴左贤王。
可是,霍去病的安排却让李敢窝了一肚子火,跟骠骑将军打仗杀的人多、封侯的可能更大,可是仅仅为了保护这小兔崽子就让他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着实可恨,他一心想给霍光使点绊子。
三天后,二人到达李广军营,能同时见到博望侯和飞将军,霍光从前想都不敢想。
对当时的汉朝人来说,博望侯张骞的名气丝毫不亚于飞将军李广,毫不夸张的说,张骞配得上“凿空西域第一人”、“塞外活地图”的称谓,在霍光看来,张骞更称得上汉朝对匈奴宣战的第一人!
当今皇帝即位的第三年,一心有所作为的刘彻准备一改与匈奴和亲的政策,对单于宣战。但是,经历过平城之围的汉朝对草原上的骑兵心有余悸,刘彻决定和在匈奴背后的一个叫做大月氏的国家联合共同讨伐,形成夹击,以期其首尾不能相顾。
大月氏从前和匈奴相邻,他们的国王被冒顿单于杀害,头颅做成了酒壶,从此月氏远遁大漠,视此为奇耻大辱,汉朝认为月氏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出于这样的战略意图,皇帝赐予应召为郎的张骞汉使符节,远赴西域。
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张骞带领一百多人的使团从长安浩浩荡荡出陇西赴大月氏,不想经过河西走廊时,被匈奴截获,当时的军臣单于对汉朝出使西域的意图非常敏感,他对张骞说,大月氏在我的北面(这似乎是他有意向汉朝释放的烟幕弹,实际上大月氏在他的西边),汉朝为什么要往那里派遣使臣?假如我派人穿越汉境,出使南越,汉朝皇帝会允许我这样做吗?
当时的军臣单于试图软化这个汉朝的使者,要是能让一个肩负战略意图的国家使臣屈服投降,无疑可以得到更多的国家机密,也是对敌方统治者莫大的讽刺。
为了让张骞投降,军臣单于绞尽脑汁、软硬兼施,赏赐张骞土地牛羊、美女奴仆,张骞也照单全收,唯独不提投降之事。过了几年,单于也有些倦了,只是吩咐手下人把他看住了事。
让一个草原上优秀的骑兵形影不离地看着一个汉人,难免会让他心生怨气,时间久了便会松懈,张骞充分利用了监管他的骑兵的百密一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张骞带着他剩得不多的侍从们,抛弃了已经给他生了孩子的匈奴女人,踏上了寻找月氏之路。
这时候的月氏已经被匈奴人驱赶到了咸海附近的妫水地区,在那里他们建立了新的家园。张骞对此有所耳闻,几年的囚禁生活,不但没有让张骞忘记使命,还让他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匈奴话,再把头发披散开,穿上匈奴人的皮质袍袄,你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汉朝人,就这样,一个看似匈奴的小队伍穿行在沙漠之中。
为了躲避时不时盘问的匈奴军队,他们经车师后没有向月氏原来盘踞的西北伊犁河流域进发,而是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今苏联费尔干纳盆地)。
这一路经历了大戈壁滩上的飞沙走石、不见天日,也感受了白天烈日炙烤下的热浪滚滚;翻越了葱岭高如屋脊,冰雪皑皑,也体验了夜里的刺骨寒风。沿途人烟稀少,水源奇缺,加之匆匆出逃,物资准备又不足,张骞一行,风餐露宿,备尝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