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稻之美 ·黄镇坤·
水稻的一生从哪儿开始呢?从种子?浸种?播种或插秧?
我出生于农村又做过农民,说实在话,我更愿意从农民的角度循着季节即循着春播夏种秋收冬藏的方向去追寻稻子的一生了。
当春雷惊醒大地的时候,播种了,一把把经过浸种催芽后的稻种从农人的指缝间流泻而出,以飞翔的优美姿势进入被平整过的温润的秧床上。稻种每次从农人的指缝间流出,都是那么的均匀,那么的飘逸和那么的富有诗意。
在春风春雨里,播下的稻种经了土地的爱抚,长芽、生根、生长。一星期后,那棋盘似的一畦畦秧田便长得青青翠翠、挤挤簇簇,变得像一块块绿色的地毯。一片片绿油油的秧田里,每一根秧苗都跳跃着、欢笑着,犹如一串串跳跃的音符,或者说犹如一串串跳跃的绿色火苗——那是乡间田野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了。
季节不等人。等大多的秧苗长到3叶1芯时,可以移栽了。插秧的日子到了,男女老少齐上阵。在布谷声声中,一个个从屋里钻了出来,卷袖挽裤,赤脚走向田野,把秧苗插到地里,一棵棵、一行行、一丘丘、一片片。此时,农民手里插的是秧,可心里赶的是时间,是节气。插秧的日子是农民忙碌、辛苦的日子,也是农民心怀憧憬、放飞梦想的日子。
插下的秧苗在春寒料峭的风里打了个寒颤,又迅速挺直了身子,细细的根须使劲地钻进了泥土的深处,一株幼小的秧苗就牢牢地立在了天地之间并竭力把自己长成一株结实的禾苗。
清明过去,谷雨过去,空荡荡的水田眨眼间便盖上一层绿色的地毯,株对株,行对行,纵横交错,横竖交织。
青箬笠,绿蓑衣,在细雨如烟里。山上山下,村里村外,一片片新绿的春色无不给山村的田野披上了春天的盛妆。微风吹来,秧苗轻轻摆动,亲昵地吻着泛起涟漪的清凉的水。见此情景,为春天付出辛劳的农人无不会心地笑了。
山村的初夏是多么的迷人呀!
时令到了初夏。水稻用灵动的叶片托起了一个绿色的家园——长在田地里的水稻其身姿特别的好看,细细长长、娉婷袅娜,看起来既柔顺又光滑,呈现出一种天真烂漫的风度并散发着诱人的青香。水稻是以站立的姿态,完成一生的行走的。只有山风拂来的时候,才躬一躬身子,或摇曳着健美的腰肢,演绎着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绝妙舞蹈,然后再挺直腰杆;在雷电交加的风雨里,水稻又洋溢着生命的惊喜。
走近稻田,你可以听见水稻在阳光下拔节与扬花发出的声音。水稻拔节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激扬。那或低沉或激扬的声响回荡在宽阔的田野上,使一个青葱的季节从梦中孵化。古人云:水稻“三分种七分管”——插秧后,经及时地上护苗水,秧苗返青后适时适量施用分蘖肥以及做好除稗杂草工作,一丘丘、一片片浓绿色的稻田就成了绣花姑娘的花案。极目远望,梯田上,田野间那绿油油,昂首挺胸的稻子便幻化出一道美丽的田园风光。
天气越来越热。炎热的天气快把整个山村蒸熟了,稻子也由绿油油而又金灿灿——这是水稻生命的轨迹。山风起了,一大片又一大片的稻田在风中荡漾着,掀起一层层金色的稻浪,好看极了。真可谓稻子一熟,连田野也有了风情。
稻子熟了,收割工作开始,农人挑着箩筐带着镰刀来到田野,左手抓稻秆,右手挥镰刀,“嚓”, “嚓”, “嚓”,一簇簇水稻带着金黄色的梦倒在田里。农人的镰刀在禾苗间游刃有余,像欧阳修笔下的卖油翁一样有着娴熟的技巧。
毕竟在南方,老家的稻田基本是种双季稻的。农民一边收割着早稻一边又马不停蹄地插下晚稻。一边是“割”一边是“插”,双抢大忙结束,农民就把一年的上半年和下半年分明地掰开。
晚稻插下了,节气又一个个翻着跟斗似的过去,春种一粒粟也好夏种一粒粟也好,秋收万颗子那是一定的——到了白露,晚稻成熟。成熟的晚稻,垂着头,弯着腰,黄橙橙沉甸甸的稻穗随风摇曳,站在山岗望去,一片片稻田在山风的吹拂下翻腾着滚滚的金波并发出沙沙的响声,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稻谷那醉人的清香——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此时,镰刀又被磨得锃亮,晒谷场又被打扫得干净,打谷机一响,山村的晒谷场上又堆满金黄色的稻谷。
水稻从种子萌发开始,经过发根、长叶、分蘖、拔节、长穗、开花、结实、成熟等一系列生长发育过程,最后收获新的稻谷,这就是水稻的一生。说实在话,循着季节循着春播夏种秋收冬藏的方向去追寻并看待稻子的一生,无论在哪个季节哪个阶段,稻子——这种土地上亘古以来的农作物,这种用情与爱喂饱了我们一代又一代生命,而今已被静静地镶嵌进国徽里诉说着其生存意义的古老农作物,她都闪烁着质朴、平凡又独特、高贵的无可比拟的炫丽光彩。
2021年7月4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