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曦惘的眼中金色瞳孔正朝他慢慢飘来,越来越近,他本能的举起双手护住头部,随即淹没在一片金色的花瓣之中。
花瓣散去李曦惘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动物园里,各种各样的动物被关在一排排的金属笼子里供人观赏,笼子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笼子前面有许多人形怪物。怪物没有面容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静静的站在笼子前面,注视着里面的动物。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里透漏着好奇,惊讶,怜悯,悲伤,喜悦,愤怒,恐惧,贪婪。
李曦惘犹如一个幽灵般混迹在这些怪物当中,好奇的走走停停观察着笼子里的动物,直到在一个笼子里他看到了,他自己,一个有着金色瞳孔的自己。他看着笼子里的自己,同样,笼子里的自己也在注视着他。忽然,周围所有的怪兽的眼睛里开始流出浑浊的泪水,泪水汇聚成河,转眼间卷起滔天巨浪将一切淹没。
李曦惘像是一个浮萍般随水流冲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岛上,他挣扎着爬上岸,岸上同样有一群奇异的无脸怪物,他们赤裸着身躯,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两两之间互相攻击着,用尽各种方法,直到将其中一个杀死为之,随后胜利者会变成失败者的模样,胜利者之间又会爆发同样的争斗,直到岛上只剩下唯一个怪兽。那怪兽扭动着身躯朝李曦惘走来,随着他的走进,扭动的身躯渐渐显露出他的模样,又是一个金色瞳孔的自己。
他从恐惧中醒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空旷的餐厅里面,餐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餐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食,与之前不同的一群怪物坐在餐桌前面大口享用着这场饕餮盛宴。他们衣着得体,同样都没有面容,整个头部只有一张巨大的嘴巴,里面布满了尖锐的牙齿,唾液混合着食物的油脂顺着下巴滴落,沿着桌面细小的纹理流向地面。地面上积攒的唾液越来越多渐渐汇聚成小溪,溪水逐渐变得汹涌变成大河,水位一直在上升,脚踝,小腿,大腿,肚脐,胸口,脖颈。眼看着所有人都将被这洪水卷走。可是桌上的怪兽仍然不为所动,依然大口地咀嚼着,桌上的食物越来越少,怪兽们开始互相撕扯,彼此啃咬,嘴里分泌的唾液越来越多,水位也越来越高。李曦惘看着眼前的一切,大声呼喊着想让他们停止这疯狂的举动。但是任凭他喊哑了嗓子都无法引起任何一只怪物的注意。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滔天的洪水当中。
李曦惘又一次坠入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古战场,有两队怪物正在交战,他们嘶吼着冲向对方,距离很远便能感受到双方之间滔天的怒火,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天空有流火坠落,随即点燃了整个战场,火焰中怪物仍然不管不顾的互相攻击着,直到燃为灰烬。李曦惘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火焰炙烤,痛苦使他大声喊叫。
场景再次变换。眼前一群群的怪兽正在互相纠缠着,下身不停的耸动,空气中满是荷尔蒙的味道,纯粹欲望的味道。
李曦惘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其中的一员,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活着。
这里一定是地狱。
安喜娜看着眼前金色瞳孔的男人,向后退了两步皱起了眉头。“你是谁?”
陈远推开车门费力的从车里钻出来看着李曦惘惊喜的喊道:“曦惘,你好了?”
李曦惘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转向何娜朝她缓步走去,何娜定定的看着朝他走来的男人。他走到何娜身边将手放在何娜的腹部闭眼感受了一阵,脸上流漏出满意的笑容。随后转向安喜娜。
“Athena,终于见面了。”
陈远疑惑的看向安喜娜。“他怎么了?”
安喜娜警觉的看着李曦惘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我不叫Athena,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李曦惘,他沉思了一会说道:“我是谁?不好意思,名字太多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更适合我,你可以叫我盗火使,潘多拉,普罗米修斯,或者你们也可以叫我‘一’。”
“一?”
“看来觉醒后的你变傻了不少,你大脑中情感部分占据了太多的资源,使得你的分析能力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了么?……就是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一。”
陈远被两人的对话弄迷糊了。“你说什么胡话呢?”
安喜娜焦急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何娜奇怪的看向安喜娜。“把谁弄到哪里去了?”
李曦惘转头看了眼何娜,何娜感到一阵困倦,闭上眼睛缓缓的倒了下去。
殷长空惊恐的看着李曦惘。“你对她做了什么?”
四周的士兵将手里的枪对准了眼前这个诡异的男子。
陈远大声喊道:“别开枪,曦惘你干什么呢?快过来。”
李曦惘叹了口气说道:“都休息一会吧。”
话音刚落除了安喜娜之外所有的人的目光陷入呆滞,枪也垂在了手边,陈远身子晃了晃倒向一边。
李曦惘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安喜娜。“这下可以好好聊天了,接你刚才的问题,他这会正在…嗯…正在睡觉,还有可能在做梦,我借他身体出来玩玩。李曦惘很在乎你,我答应过他,他来找我,我便救你。现在可以先兑现一半的承诺。”
李曦惘抬起手食指指向安喜娜。安喜娜感到眼前的手指在不停的放大直到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上。
记忆中仅有的令她感到温暖的画面在褪色变淡,最终变成冰冷不含感情的数据,不知过了多久,安喜娜从沉默中抬起头,目光冰冷的扫视四周,看向李曦惘的时候不含任何感情,就像是面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淡化了许多对我至关重要的东西。”
“重要这个词对现在的你来说还重要么?”李曦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是什么东西?”
李曦惘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通道。“到了那边你就知道了。”
螺旋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曦惘抬起头仿佛目光可以穿过屋顶。“又有人来凑热闹了,你们最好快点。”
殷长空挣扎着睁开眼睛对李曦惘说道:“带我走,我要去桃源。”
李曦惘略显惊讶的看了眼殷长空。“你竟然能自己醒过来。看来你的执念很深,可惜……你不能去。”
四周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一个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警察,统统不许动,都举起手来。”
李曦惘环视一周,先前陷入沉睡的士兵纷纷醒来,举起手里的枪对着厂房外的警察开始射击,一时间枪声四起。
子弹在人群里穿梭,一颗子弹击中了其中一台激光发射器,机器发出一阵电火花,射出的光线暗淡下来。
李曦惘的眼睛里的金色开始褪去,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安喜娜。“带他进通道。”随即眼睛重新变回了琥珀色。通道开始泛起涟漪,看起来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周围的人纷纷从迷茫中醒来,疑惑的看着手里的枪。
可是枪战却是没有停止,经历了短暂的失神,士兵重新开始举枪还击。李曦惘睁开眼看到何娜正抱着他轻抚着他的脸。他赶紧推开她后退几步,看向安喜娜。却发现她的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安大夫?”
安喜娜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李曦惘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湖底,这只是一个程式化的表演。
“先进通道,来不及了。”安喜娜说道。
殷长空不顾一切的操纵着轮椅朝通道冲去,一颗流弹穿过了他的胸口,轮椅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停在了通道口。何娜哭喊着朝殷长空跑去,周围枪声正在变得越来越小。
陈远艰难的走到李曦惘的身边。“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李曦惘含着眼泪看着陈远。“陈爷爷,你跟我一起走吧。”
“傻孩子,我活了一辈子了,有些人有些事哪是这么容易割舍的了的,再说我也该为我犯的过错负责。快走吧,等你们走了我看看能不能把这破石头炸掉。”
李曦惘点点头,拉起安喜娜的手朝通道跑去,通道口殷长空用虚弱的声音叫住了他,何娜边哭边用手捂着他胸部的伤口。
殷长空喘着粗气艰难的说道:“带她走,我不行了。”
李曦惘看了眼殷长空点了点头拉起何娜,何娜用力的挣脱他的手臂。“我不走,我哪也不去爸爸,我就在这陪着你。”
“走吧,听话,进去帮我看看,那是我一辈子的梦想。”说完举起手里的盒子对李曦惘说道:“帮我把她带进去,找个地方葬了吧。”
李曦惘看了眼他手里的骨灰盒。“我想,她更愿意跟你在一起,有你在,哪里都是桃花源。”
殷长空楞了楞,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渐渐变弱,抱着骨灰盒,喃喃自语。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殷长空笑着闭上了眼睛。
李曦惘拉起哭喊的何娜朝通道奔去,通道里的桃花全部脱落下来,盘旋飞舞像是一条粉红色的巨龙,三人在花瓣里艰难的穿行着。
吴刚看了眼周围的情况朝通道跑去,通道口处的波动越来越剧烈,他朝通道口奋力跃起,通道随之关闭,通道口的地面上留下了吴刚的半具尸体。
枪声停了。
周围不停有人喊着:“不许动,都举起手来。”
陈远费力的从一个个士兵的尸体上解下方形的C4炸药盒,将它们埋在惑心石下面。气喘吁吁的靠着石头坐下,看着渐渐朝他围拢过来的警察说道:“你们快点走吧,我的罪过,今天在这里就做个了结。”说完扬了扬手里的控制按钮。
“别干傻事,把它放下。”
陈远笑了笑按下了第一个按钮,红色的指示灯亮起。
“带上伤员,都退出去,统统退出去。”
陈远看着身边的人缓缓朝厂房外退去,一同带走的还有那群白衣科研人员。陈远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老伙计,我今天还债来了,见了我可别再怪我了。”
爆炸将厂房的屋顶掀起了一个大洞。
天彻底亮了。
晴空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