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接连就是两天雨,院子里到处都是水,房屋后面长出来的杂草高过了母亲栽种的蔬菜,连一声鸟叫也没有。看着这么大的院子,心里空荡荡的,总感觉和以往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同于往日?原来是少了父亲的身影。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清晰的记得暑假回来的情景,那时,尽管父亲已经因疾病不能正常行走,但他会坐在一个木制的小杌子上,要么抚弄母亲的菜园子,要么不断挪动地方拔院子里新长出的杂草,所以那时候的院子虽然破旧,但是很整洁。见到我们回来,父亲原本黯淡的眼神也会增添些许亮光,他会用手指着架上的黄瓜,如数家珍的说它们哪个老哪个嫩,也会对母亲吩咐用园子里新长的西红柿炒菜下饭给我们吃。那天,我看见西房檐下有只破边的瓷碗,里面盛着半碗水,我就当垃圾顺手扔进一处无人居住的老窑里,没想到第二天又看见它躺在那里,里面仍旧是半碗水。后来母亲告诉我:那个碗是父亲找拾回来的,以前院子里经常会有麻雀、野猫什么的,父亲说中伏天太热,它们也要喝水。于是他每天都会给碗里倒点清水,供这些小动物饮用。我这才知道这个破碗的真实用途。到现在我也无法想象行走不便的父亲是怎么走到那个废弃的窑洞前的。
父亲的一生是在清贫节俭中度过的。他在孩童时代经历了五八年的大饥荒,少年时代经历了文革的大动乱,在物质生活赤贫的时候,他没有放弃自己的学业,上高中时别的孩子都跟着老师在街上游行造反,忙着“批林批孔”,纠斗“四类分子”,他独自在宿舍里自学代数、几何。即使在假期父亲背着背篓拾粪挣工分的当儿,他也手不释卷,为此社长恶狠狠的嘲讽: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要是把大学考上了,脚底下絆的都是人才。最后父亲顺利被西北师大录取(那会叫甘肃师范大学),成为我们乡第一个被省属高校录取的人。大学三年,父亲省吃俭用,把牙缝里硬挤出的粮票拿回家,在乡粮站换回粗细不等的粮食补贴家用。踏上工作岗位多年,儿女都成人自立以后,父亲仍然不愿随便花钱为自己买吃买穿,在他的一生中从来不知道“享受”两个字怎么写。即使现在时代不同了,父亲依然看不惯我们贪大求洋的做派,总是数落我好逸恶劳,缺少吃苦耐劳的作风。
现在,父亲走了快一年了。那只破边的瓷碗还在,他生前坐过的木杌子还在,但是已经没有麻雀和小猫喝水了,常言道:睹物思人,父亲生前的时候,我没有仔细聆听和分析他的每个生活细节,直至他离开,我仿佛一下子理解了他老人家的内心所有苦衷,只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瞻顾遗迹,如在昨天,让人情难自禁。在我的生命中,有种宝贵的叫做“父爱”的情感已经离开了,我会永远怀念过去,怀念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