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节，恰好是我42岁生日。不想在朋友圈转发那些无意义的母亲节“感恩”鸡汤或花里胡哨的“感恩”图片，只想写写我的母亲，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
母亲1948年生人，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我的外公在兽医站工作，是个小有名气的兽医。那年月，有工作的家庭生计还算马马虎虎了。母亲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母亲上了二年级就辍学在家干农活带弟弟妹妹了，现在母亲还能认识不少字，会算账，不算是文盲了。母亲和我们说，她十四五岁时，每年正月初那几天大队里组织文娱活动，她也参加表演呢，算是个才女哦。18岁那年，母亲经人介绍嫁给父亲，嫁妆也就是两个矮柜和两个小箱子，还有两床被子。
爷爷和父亲都没有手艺，家里很是贫穷。父亲除了种田，偶尔拉板车（两轮平板车，全靠人力拉拽）送货（送石头、红薯片、小麦草）赚点小钱贴补家用。母亲要随着父亲拉着板车半夜从家里出发，步行几十公里到发货地，装好货物再送到目的地又是一二百公里，父亲在前面拉着板车，母亲在车后面推着，一路上有很多坡岭，全靠人力推拉，送一趟货需要两三天，晚上住宿基本上是露天找地方，有时候找人家借住（那时候去别人家借住都是很普遍的。记得我家经常有贩牛的借住，没有房间就在堂屋里打地铺），偶尔给个五毛、一元钱，没有也不用给的。多次借住熟悉了，人家晚饭还喊着一块吃。淳朴善良的农民，想的只是尽量方便、帮助别人，不求回报的。送完一趟货，能赚个几元十多元钱，那是家里的生计，路上是舍不得花的。回程的时候空车，母亲心疼父亲，基本上都不坐在板车上而是随着父亲步行到家。像这样能有点小钱赚的事，也不是常年都有的，一年也就十来次吧，更多的时候母亲还是在家操持家务、种庄稼，还要带孩子。母亲身高也就一米五吧，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她就自己挑着粪水去菜地浇菜，单薄的体格，也要扛着锄头挖菜地。农忙的时候，天亮起床去田里割稻子、拔秧苗，再回家做饭。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又要去田里收割稻子、插秧苗。傍晚回家还要在稻场收晒的稻谷，用风车（扇稻谷除稻草叶、瘪稻谷用的农具）扇稻谷，再用稻箩（竹子编制的箩筐）挑回家里，这些重活累活，母亲也都是帮着父亲一起干的。她那小小的身躯，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其实，母亲何尝不累？只是咬牙扛着，为了家，为了孩子们，再苦再累也去坚持哦！由于年轻的时候干活太重太苦，落得现在一身毛病，我的母亲啊，那都是累的哦！
母亲一辈子生了六个孩子，就落下我兄弟三个，我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是小时候生病夭折了。母亲在肚子里怀着我们的时候，还是要下地干活的，哪有现在的人怀孕了就是“国宝大熊猫”了，啥都不用干，吃各种补品，隔三差五去医院检查。母亲和我说，我出生的头一天（四月初七），她在稻场（门前晒稻子的场地）上晒草、打草，我姑奶奶家大儿媳妇（我大表婶）来送月子礼（有孩子出生亲戚家要送月子礼，也就是红糖、一点布料啥的，条件好的可能会送一只鸡或十来个鸡蛋）了，由于那时候信息不发达，表婶算算日子我应该是出生了，谁知道来了我还在母亲肚子里呢。第二天我就在家里出生了，找的接生婆到我家接生的。我出生的时候父亲送货去了没在家。我兄弟三个出生母亲在月子里就开始干活了，家里穷，月子里也就能吃个一两只鸡和有数的鸡蛋。由于母亲生我们的月子里没有跟上营养，现在落下月子病，每到我们兄弟出生月份就腰疼头晕。我还没出生就来送月子礼这事始终是母亲心里的一个坎，觉得兆头不好，怕我不好养活，于是想些农村里的流传的方法来破除不好的兆头，用鸡罩（竹子编制的圆形上面带个小圆口的罩子，关鸡鸭用的）把我罩上，寓意是个小鸡小鸭的，坏事别惦记上我，这样好养活，小名就叫“小照”。（那时候好多小名叫小狗、来狗的也都是父母想着孩子好养活）。母亲还给我脑后面留一小撮头发，揪成小辫子，直到七八岁时才剃掉。母亲时刻担心我怕出事，上树下水的管的特别严。家里旁边就是一条河，母亲从来不让我下河洗澡，逮着就是一顿揍，所以我现在完全是旱鸭子一只。夏天我有时候和小伙伴偷着下河洗澡，也不敢去深水的地方，家里做的蓝灰色涤卡布（六七十年代的布料）大裤兜洗湿了（那会儿可没有裤衩穿哦），我就给翻过来穿，外面晒变色了，里面的新点翻过来穿水印看着不明显。小时候不懂事，觉得母亲管着我不让爬树、下水很反感，其实那都是母亲时时刻刻的担心啊！每年春节初一早上，母亲都要对我们这些孩子嘱咐念叨一番“不要爬高下水，走路走路边上，要平平安安的。”这是母亲新的一年对孩子们的祝福和祈祷，希望我们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现在每年春节初一早上同样要对她的孙子们嘱咐一番的。这些年，我们在外地每次打电话给母亲，母亲都会要嘱咐：“你们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和媳妇要鱼帮水水帮鱼!”我的母亲啊，您为儿女们是操了一辈子的心哦！
小时候家里真的很穷。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去世的早。父亲没手艺就靠种田，偶尔去送点货挣点小钱来养家，家里又有三个孩子，吃顿饱饭都很难的，更别说吃肉荤菜什么的了。早饭就是稀饭，母亲总是把稀饭汤喝了，剩下的饭渣给我吃，好让我能吃饱点。（写到这儿我忍不住留下了眼泪。）生活清苦，就靠母亲算计着过日子。炒菜时，没有说往锅里直接放油的，切开的半截萝卜，沾上点小油瓦罐里的猪油，再在铁锅里抹擦一遍就算放油了。家里来客人了或者有手艺人（瓦匠、木匠、篾匠、裁缝）干活是要买点猪肉荤菜的，一碗红烧肉那是没有的，都是蔬菜里面切点猪肉片一起炒，吃饭时只让着客人或手艺人吃肉，父亲母亲是舍不得吃的，给我们这些孩子夹个一两块肉，剩下碗里没吃完的肉片，母亲给挑出来，放到盐罐里存起来，下次来客人再加一些蔬菜一起炒着吃又能算个硬菜，或者过几天加蔬菜炒了改善一下。我记得有次我馋了，放学回家偷吃了盐罐里存的肉，母亲回家知道了，也没打骂，说了我几句，至今我还记得母亲背过身去偷偷的擦拭眼泪。过完年后，家里就会剩点红砂糖，母亲把红砂糖放在玻璃罐里，偶尔给劳累一天的父亲回家冲点糖水喝，或有时候早上给父亲冲个鸡蛋花，算给干累活的父亲补补身体。只是我很馋，有时候上学时偷偷在糖罐里挑一勺红砂糖，放在纸里包好，到学校偷着一点一点舔着吃，回家又怕母亲知道后骂我，好像是母亲一次都没发现，长大后，母亲说我偷红砂糖吃，其实她都知道的，看着我们三个孩子没钱给买零食吃，偷着吃点红砂糖就吃了吧。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不懂事。父亲做为家里唯一的劳力，活是很重很累的。后来日子稍微好点了，父亲干完活晚上回家，隔三差五的母亲都会想办法额外做点好点的菜。把盐罐里的肉加上蔬菜炒了、鸡蛋下点挂面、或者韭菜拌鸡蛋做点汤水，一家人就围坐在灶台边上，拿灶台当桌子，母亲拿出用卖鸡蛋的钱给父亲打的白酒，给父亲用盛菜的大碗盛上一碗鸡蛋面带汤水或者韭菜鸡蛋汤水，给我们这些孩子用吃饭碗盛上一碗，最后母亲自己就剩小半碗汤水了。看着我们父子吃着，母亲会问，咸淡可以吗？她自己端起她那半碗汤水，喝到嘴里后咂咂嘴说，嗯，味道还挺鲜。母亲开心的看着我们吃着，听着父亲说他一天劳作发生的事。虽说生活清苦，但是一家人很幸福。（想起那时候的情景，眼泪又止不住了）。我亲爱的母亲，在家里生活最清苦的时候，总是想尽一切办法给我们最好的，留给她自己总是最少最差的那份。
父亲性格耿直，比较强势，为了家里的琐事没少和母亲吵架，甚至动手打过母亲。每次他们吵架我都会非常害怕，晚上睡觉了跑到母亲门口偷偷听他们还有没有在吵架。每次吵架母亲都是忍让着，然后自己躲到屋角没人的地方偷偷的哭，母亲不是懦弱，为了家，为了孩子们，她委屈着自己，一直忍让。现在父母都七十多了，老两口还是经常吵架，最后忍让的还是母亲。
母亲是孝顺贤惠的。奶奶也是个强势的人，我的父亲性格有部分随我奶奶。奶奶对母亲不算是多好，但母亲没和奶奶吵过架。奶奶食道癌晚期十来个月不能自理，都是母亲帮她解手、擦洗身子，有时候奶奶一天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几次，母亲给换洗床单被子，不够换的把自己被子给奶奶铺盖上，从没怨言。奶奶弥留之际说，这辈子赶上了个好儿媳妇，比自己闺女还要好！
母亲是勤劳手巧的。家里再贫穷，几间瓦房都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每天早上每间屋都要扫地，破旧的家具都要擦拭一遍，做饭前灶台都是要清洗一遍的。原来家边上有个沙场（河里的河沙开采往外卖的管理厂子），几个工作的叔叔去我家每次都要说，你家这地扫的都能直接躺着睡觉了（完全的土地，没有水泥地坪）。母亲做的一手好饭菜，经常给队里办红白事的人家掌勺炒菜，后来岁数大了才没去掌勺了，只给切切菜、灶后面添添柴火。现在我最爱吃的还是母亲做的饭菜，无论做啥吃着都香对口味。母亲会做鞋，会做小孩子围的那个，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了。就是围在小孩子脖子上，小孩流口水、吃饭啥的不会弄脏衣服。那时候家里人穿的都是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家里人各种尺码鞋样用硬点纸壳做好，夹在一本“毛主席语录”书里，用时拿出来。鞋帮里面几层是用旧布料拿米糊粘贴的。纳鞋底最费时间的了，用好多层老布放一起，然后用麻索一针一针密密麻麻纳上。那麻索也是手工一根根搓起来的。做一双布鞋可是要一段时间的，只能抽空做，有时候半年才能做一双布鞋，其中的工艺和辛苦现在人是无法想象的。小孩子脖子上围的那个，工艺也很复杂，做完了挺有艺术感的。用各种花色碎步裁成小三角型，也是用米糊粘贴上，然后再一针一线拼接在一起成六边形，中间圆孔套在小孩脖子上。上面各种花色小三角形组成菱形，甚是好看。母亲会的这些手工艺，也都失传了，现在也没年轻人会了。（家里好像还有一双母亲做的布鞋，不知道还在不在。嗯，回家找找去。）
母亲和父亲一直都是和我们在一起生活的。10年一场大冰雹把我家的瓦屋顶全砸漏了，我从外地赶回家，母亲和我哭诉着老天害人，这可怎么办？母亲知道我手头没钱盖房子，心疼我。那会儿大哥已经搬走盖房子了，二哥一家子一直在天津很少回家。我想着再没钱盖房子也要盖，孩子和爱人可以带在身边去外地，父母没地方住不能不管。咬牙借钱把房子盖起来了，母亲父亲就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我和爱人每年在外地打工，家里都是母亲照应打理，每年春节我们回家前，母亲都要和父亲把家里大清扫擦拭一遍，省的我和爱人回家再收拾。孩子从小学到高中，都是母亲照顾的。只要孩子回家吃饭，都是会做一些孩子喜欢吃的可口的菜，给孩子洗衣服。孩子上初中那会儿冬天天没亮就要起床上学，母亲都是四点起床做好饭菜，孩子吃完饭去上学外面天才有点亮，母亲总是给她孙女送到门外，看着她上了马路，喊着嘱咐几句：“走马路边上，看着车啊，放学早点回！”母亲对孩子们的爱，无私的又给了她的孙子这一辈。只是我们多大，在母亲那儿都还是放心不下，还是习惯性的关爱、照顾。每年父母生日或者有事中间我一个人回家，还有春节前我一个人先回家，母亲要是提前知道了，总是在门口盼望着，看见我到家了才踏实安心。每天早上熬好粥，我要是睡懒觉没起床，就放电饭煲里保温着，等我起来再吃。母亲知道我不爱吃粥（小时候稀饭吃得多了），我起床洗漱后总是要给我炒米饭吃。我爱人不在家，都是母亲做饭（我不会做饭），只要我在家吃饭，母亲总是要多做一两个菜的，有时候饭后我准备把碗洗了，母亲总是不让我洗。我晚上洗完澡换的衣服，准备第二天用洗衣机洗，早上我还没起床母亲就把我换下的衣服拿到河里洗好了。家里的洗衣机，无论怎么说母亲在家都不用，说不会用，怕用坏了，其实母亲是为了省电，替我节约。我能看出来，我都四十多岁了，母亲还给我做饭、洗衣服，她是开心的，我看母亲不是太劳累的情况下，也就随她了。我们常年在外，这可能是她觉得有限的能帮助我们的事了。
母亲前些年还在邻居家领做好的口罩回来装袋，说闲着没事也着急，赚点小钱家里买盐吃。前年母亲肩周炎厉害了，胳膊疼得竖不起来，我们怎么的也不让她口罩装袋了，这才没干了，家里的菜地还是种了不少。去年四月份父亲老毛病复发住院化疗，母亲去照顾他，自己胆囊结石发作了，不愿做手术，说害怕手术，其实她是舍不得花钱。我们好说歹说才把结石手术做了，和父亲一起出院回家收拾家里（十多天家里锁门没人）时，手术刀口没好利索干活用了劲，一直胀痛直到大半年才好。母亲和父亲住院我从北京回家照顾了几天，中间有事回了家里一趟，开门进家习惯性的找母亲，可是母亲不在家里，那种空落心慌的感觉，好难受。晚上给在医院的母亲打电话，和母亲说，回家喊妈，妈不在心里发慌，很难受。说着说着我哽咽了，母亲电话里说：“傻儿子，妈哪就不走了啊？迟早要走的哦！多大了还离不开吗啊？”那一晚，我在被窝里哭了好久。（鼻子又发酸了。）
母亲岁数越来越大了，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了，为了生活，我们常年在外地，不能膝下尽孝，也是无奈。母亲总是嘱咐不用担心牵挂家里，在外面都好好的就行，不用老是回家，耽误事情又要花钱。其实我哪次回家她都特别开心的。这些年，我也是尽可能多回家看看父母亲，多陪陪他们。妈在，家就在！
要写母亲的，还有很多，母亲的爱，也不是有限的文字所能表达清楚的，是要一辈子铭记的！写的这些有些凌乱的文字，只能略表一些对母亲的感恩。这个母亲节，我的生日，娘的难日，祝母亲健康长寿！
2019年5月12日凌晨四点，写于回家的火车上
（母亲对我的两个哥哥的爱，那是另外的文字了）
（这些文字是在火车上用手机打字写的，会有些凌乱、错别字、语句不通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