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色,总是挂着迷人的色彩,有点深沉却带着浪漫。
天空的云朵在晚霞的映射下,五彩缤纷,幽悠的明艳着自己的美丽。
那高悬着银镜似的圆月,把那如水的清辉漫漫倾泻,在蛙鸣虫啁中,繁星调皮的眨着眼,快乐的欣赏着婆娑的树影。这时,习习的凉风便把昼日里的烦与忧轻轻的弥散开来。
风吹了,柔柔的,细细的,但却是有劲的,又一瞬而过,如此的轻蔑,带有一点讽刺和调戏的味道。这种游魂似的感觉,想来是可怕的,但却又吹得人舒服,笑里藏刀。说不清它的内在,也懒得去想。
树也动了,高高的树梢悠闲地一晃一晃,像一位老人的发梢被风吹动了。那树似乎在拼命炫耀它的威武,但它也确实是老了,也无奈――岁月催人,不知风已在它脸上划下了多少道伤痕。风仿佛是站在生与死的边缘的,风一推它便开始挣扎。看似是晃动,实际却是生的呼唤……
郭书白立于门前,背靠着梧桐树,出神的望着夜空,那眼神是空洞的,迷茫的。
心好累,心灵的伤痕怎能抚平,眼角的泪怎样擦干?伤多了,痛够了,心也就不疼了,因为麻木了;夜深了,在漆黑的夜里永远是自己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转身拿起石桌上的竹笛,双手交错,捏住笛身,从身前缓缓抬起,他轻轻地把笛子移到唇边,双目低垂,朱唇轻启,一首《奈何》悲凉地在笛孔间诞生。
笛声若断若续,细得像游丝一般,哀怨而幽愤,呜呜咽咽的,似乎溅着点点的泪花。缠缠绵绵,缱绻悠长,如泣如诉,笛声击破长空,浸入黑暗,直达天庭。
闭上眼,聆听笛音,一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的淌了下来,湿了衣领,也湿了心。他十指翻飞,轻缓地交替按下音孔,感觉着从笛身传来的震动.曲已过半,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他喜欢现在这样的一种忧伤,也喜欢行走于萧瑟的秋风落叶里,随着树叶跟风缠绵后的最后忧伤落幕,心绪也在忧伤里徘徊,心烟也随着那一缕忧伤,于风声里,飘荡。
心累到一定的程度,连生气和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人的世界:病了,一个人扛;烦了,一个人藏;痛了,一个人挡;街上,一个人逛;路上,一个人想;晚上,一个人的床……慢慢地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变得沉默、变得冷落、没了理想、不想说、不想看……他不是高傲,也不是胡闹,只是厌倦了所有的依靠。
“爸,您怎么了?”不知何时无含站到了他的面前。
“没事,只是好久没有吹笛子了,今晚的夜色不错,便想来趁着习风吹上一曲,对不住,吵醒你了。”郭书白用手擦了擦眼,而后又拍了拍无含的肩膀。
“爸,若您……”无含刚说了三个字,便静默无语,好像发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思索了片刻,又接着说道:“爸爸,要不这样吧,您要是想给我们找个新妈,我和无烟也都不反对,只要您开心就好,看您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好心疼。”他伸出双臂,用力的拥抱住他的身子,声音有些哽咽,颤抖。
“我从未想过要给你们找新妈,我有你们已是上苍的恩赐,这辈子,有你们已足够。”郭书白也伸出双臂,紧紧的拥抱住儿子。
“爸,我知道您不喜欢妈妈,在我的记忆中,您都是陪我睡的,您自己是不是有喜欢的女人所以才不喜欢妈妈的?”无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语气有些沮丧,也有些不确定。
郭书白睁大双眼,那眼神里满是质疑,惊讶,更多的却是震惊,不可思议。愣神了好大会儿,才缓了过来。
“爸爸我从来就没有过喜欢的女人,不喜欢你妈妈,那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等你长大的时候自然会知道。”郭书白直视着无含的双眼,像是要把他从外到内,仔仔细细的审视清楚。
“爸,您知道吗,其实妈妈一直是很喜欢您的,做什么事都是以你为先。”无含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小声的说着。
“爸爸知道,一直以来,爸爸什么都知道。”他用手宠溺的抚了抚无含的头发。
“爸爸,我们合作一曲吧,好久都没有和您合作了,咋样?”他松开了郭书白的身子,抬头看着他。
“嗯,好。”他也放开了无含的身子。
“我上楼拿二胡,您等着。”话未说完,就见他转身朝里屋跑去。
郭书白面带微笑,用力的朝他点了点头。
无含坐到石凳上,大腿翘上二腿,拉开弓,试了试调,又紧了紧里弦,外弦。朝郭书白点点头,伸手打了个OK的手势。
“你想拉哪首曲子?”郭书白背靠梧桐树,转了几圈手中的竹笛,笑着问道。
“《沧海一声笑》,咋样?”无含抬起头看着他。
“为何会选这首曲子?”郭书白用笛子轻轻的敲击着手,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是满是不解,疑惑。
“不知道,只是明白只要拉起这首曲子,心里特别激动,热血沸腾,心中满是豪情。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带着一腔的热血,带着一腔的豪情!”
“其实,《沧海一声笑》这首曲子它表达的意境是想想人生一世,贪图富贵,权利,武功,到头来失去所有,一场空,还不如享受人生的快乐,沧海一声笑,那是一种境界,沧海象征着大千世界,喜怒哀乐及无尽的欲望,那个笑声是看透了,悟透了一切后有感而发的,透着豪迈与一丝嘲笑。它体现的是一种超然于正邪、权力、欲望的理想主义精神,它的主题意在呼唤人性的良知,表达出一种豁达,不羁的人生观。明白吗?”郭书白眼也不眨的盯着无含。
无含朝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曲子在寂静的夜空中悠然而起,笛声悠扬,悦耳入心,荡气回肠。二胡沧桑中含着大气,不羁,优美绝伦。一曲结束,爷俩相视一笑,真的是心有灵犀。
“爸爸,再来首《云水禅心》。”无含略有些小激动,难得爸爸不说他拉的难听。
“嗯,好。”郭书白嘴上不说,心里却给儿子点了个大大的赞。
“《云水禅心》这首曲子的意境我知道,空灵悠远,净化心灵,超凡脱俗。寄禅心于云水,清逸逍遥,尽在云水中;禅之意境,亦尽在云水之中,这种悠然自得的心境,可超越浮尘和人世的杂乱无序的情结。”无含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嘚瑟,得意,忘形。
“这你都是从哪知道的?”郭书白一脸的懵逼,茫然。
“您甭管,就说对不对?”无含看着他,小眼神里满是不屑。
“嗯,对,非常正确,理解的到位,立竿见影,一针见血。你小子蕙质兰心,做事行云流水,善气迎人,更是知书达理,六根清净,已没有任何的欲念,将来若是出家为僧,必定成为得道高僧,佛教学者。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须精心去处世。刹那便是永恒,一切皆为虚幻。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郭书白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来。
“爸爸,其实当和尚也挺好的,心无旁骛,心无杂念,心无挂碍,一心向佛,普度众生,教化众生,悲悯众生。等我长大了,把您和妹妹安顿好了,我就云游四海去,一人豪情走天涯,留恋,忘返于山水间!”
“臭小子,玩笑开大了。”
“对,对,玩笑开大了,开大了,爸,《云水禅心》走起。”
不等郭书白张嘴,二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低沉、婉转、空灵、悠远、通透。
郭书白直直的看着儿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耐,酸楚,心疼,他扬起头,闭了闭双眸,使眼角的泪不能轻易的滑落下来。他不再犹豫,将笛子横在嘴边,迎合着无含。
一个人被压抑很久了,黑暗中的情绪总会爆发,是非黑白渐渐不那么清晰,冰冻的心怎能轻易化解,有些东西总是人生来就没办法选择的,拼命的吵着要自救,到头来还是要连同包裹你的坟墓,一起沉沦,从此便不会想要再说话了。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今夜,就让自己彻底的沉沦一次吧!
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的陶醉人,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的,映在河面上,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夏夜的风是令人期待的,徐徐吹来,格外清新,凉爽。
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