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枚齐安
壹
王府湖心亭里亮着灯火,四周静谧。
桌案上摆着一个点翠瓷瓶,魏如月微微仰首喝一口那瓷瓶里的酒,面上却是夜色也掩不住的红晕。
侍女巧心绞着袖口,一脸忧色:“二夫人别喝了,这入夜十分最是容易染风寒……”
“染风寒?”一道声音魅惑如狐狸,却暗有气势地打断巧心的话:“染了又如何?你倒是让那没有心的王爷看看妾身罢。”
巧心心里一疼,眼前媚眼如丝的美丽女子,正直尚好的年华,却独自斟酒饮于湖心亭,倒有些寂寥埋怨之意。
“你看那王妃房里,灯火多亮啊,想必王爷今日又宿在她那了。”慵懒的语气,暗自透出一股子酸味。
她喝罢酒,恍惚起身,巧心赶忙扶住:“二夫人莫气,王爷或许只是一时被那人蛊惑了心智,待他清醒,便会想到良娣你的。”
魏如月痴笑:“真如此,便好……可惜他再不会那般对我了。”
贰
魏如月,本不叫这名字。
入夜是华灯初上,花满楼点了烛火便开始喧闹起来,老鸨冯妈妈如往日一般招客,热情不减。
“月儿,来,好好陪着大人。”冯妈妈一脸谄媚的笑容,拉着年轻漂亮的她来到二层的房间。
月儿不过及笄之年,眉眼中却透露着不同于寻常女儿家的成熟妖艳,即使面对着一个陌生男人也丝毫不慌乱。
“待会可得好好伺候大人,不得出一分差错。”冯妈妈给她一个眼神,便退下关上了门。
顿时房间里便只剩下月儿与那名男子。
月儿仔细端详着他,互相之间并不说话。那男子很年轻,剑眉星目很是俊气,约莫也大不了她几岁,只是衣料竟是上等的好,在光下闪着金丝线独有的华贵颜色。
“见我怎的不言语?”那男子轻笑着摸着下巴,眼神尽是戏弄之色:“莫不是因为我的貌相太过好看?”
月儿见他轻佻的态度,嘴角浅浅一漾:“不仅因为相貌,赵王爷地位尊贵,便是奴家见着王爷身上的贵气也丢了魂呢。”
她挑衅似的移步到王爷身边,为他斟酒,勾人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
“哦?倒是个聪明的。”王爷拿起那杯酒,一口饮下,对上月儿迷人的眼,随后说道:“明了我身份了?”
月儿轻笑。
“不过,我今日只是暂住此处,并无它意,你可以选择离开这里了。”
月儿听见这话,笑意更浓:“王爷若是想让奴家离开,为何要奴家选择?”于是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俯下身子作出娇媚神色:“奴家,越瞧着越发觉得王爷您生得俊呢……”
他轻笑着起身,熄了桌上的灯。
房里一瞬间黑漆而暧昧。
那夜之后,月儿从此不再是月儿。
叁
她打小便被卖到花满楼,被冯妈妈抚养长大,虽然妈妈待她并不算太好,也算出落得亭亭玉立。
幼时受那旖旎的风气影响,魏如月眉目间沾染上了媚色,所以不同别的女儿家清水芙蓉。
花满楼里的姐姐们总说月儿仿佛生来就与她们一般,是这一行的美人胚子,月儿表面上附和着轻笑,心里却抱着期望——她想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花满楼终究只是风月之地,她便不想做一辈子的风尘女子。而赵王爷,便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
自那日后,她便在花满楼日日等着王爷,而颇为聪明的她,也甚得王爷欢心。
情窦初开,王爷风度翩翩,她在以美人计蛊惑的过程中,也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最终,他成了她的夫君,她在姐妹们艳羡的目光中,上了娶亲的花轿。
即便不是他的王妃,做妾倒也未必不可,只要他宠爱她,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女人终究还是靠男人的宠爱,才能站稳脚跟。
她住进了紫苏院里,庭前新开的花儿芬芳美丽,引来蝴蝶翩翩。
从此她叫魏如月,王爷起的名字,虽然她不懂为何姓魏,为何月儿要如月,而不是真的月亮。
肆
她只是个妾,遭人非议。
那又如何,王爷待她甚好,两人同平凡人家真真正正的恩爱夫妻,仿佛丈夫仅需一个女人便已经足够。
他知道王爷是个有野心的男人,看似波澜不惊,内心了然朝中形势。
只是如今王府未有正妻。
虽然心里早已作好了准备,但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如月还是觉得心中一震,有人将要住进这王府了。
来的人,是皇上许配的王妃……如若未来夫君成为了太子,那位便是正统的太子妃了。
而自己呢,终究是青楼来的,身份不入流的女子。
她故作女儿家吃醋的模样,急切的想要知晓王爷的态度,对,只要他心里还有我,便是什么也好了。
可王爷面对如月的娇嗔,一次又一次地绕开这尖刺般使人敏感的话题。
“如月委屈了,莫提这伤心事罢。”
魏如月虽然内心怀疑,却也毫无办法。只好尽量找些理由来规劝自己,从此更是费足了功夫讨王爷的欢心。可费尽心思的一定是最好的么?
伍
“王妃生得好似薄雾轻云,柔弱清丽,实在是叫人移不开眼呢。”院内丫鬟们兴奋地交谈。
“可不是嘛,而且待人也和气,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王爷可真是有福气……”她们嬉笑着走远,魏如月原本灵动魅惑的双眸此刻如同一潭不泛波纹的死水,心乱如麻。
“巧心,我们走吧。”如月已没有气力,懒懒地唤那侍女。
“是。”巧心去扶如月的手:“二夫人别因为那些丫鬟的话生闷气,王爷对您的宠爱可是全府的人都知道的呢。”
“若是他能爱我依旧……便好。”
这男人,三妻四妾乃是人之常情,可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一心一意的好。
她魏如月再聪明,可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后来紫苏院里的花开得再娇艳,也无人摘下它,别在那位女子挽好的发髻上。
庭里晃着他先前派人修的秋千,如月坐在上边,只是无人在后头推着了。
她愤怒,她哀怨,她无奈。
李音容,你究竟是何模样的人,从我身边抢走了那个曾经爱着我的男人。而我的夫君,你又怎对自己曾经的爱人这样狠心。
她又想起在花满楼的日子,姐妹闲谈,风月旖旎,竟也还有些许美丽了起来。也是,在这无人问津的院子里,受着众人的奚落,看着自己的夫君和那凭着身份就风光无限的女人,何等的悲戚。
第二天她携着巧心出门,长街热闹繁华,街铺百罗,她眼中看中的仅仅是路边那位风尘仆仆的神婆子。
“婆婆,可否帮我算一卦?”
“便是行的,且伸出右手来吧。”
神婆子佝偻着背,粗糙的手指抚着魏如月娇嫩的掌心:“这位施主,你唤作何名?”
“魏如月。”
“如月……如月啊,我且与你说一段故事,你的卦象倒是与那故事的主角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女子小名便是新月。他与她早便两情相悦,只是她的如意郎君那时并不不出众,自己的父亲也身居高位,并不想让女儿嫁给才疏之人。
谁知那痴情的男子竟是后生之才,新月的父亲终于还是同意了女儿的请求,于是婚姻爱情,落得美满。
“可另一个人,却是苦了……”神婆子说完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走远。
“喂,你这神经兮兮的婆子搞的什么花样,我家夫人的卦象如何解释?给我回来!”巧心愤怒地朝她离开的方向喊着。
“巧心,别喊了……”
“二夫人……”
“原来我叫如月,便是如他的新月?我与那女子,完全两类样貌,为何要叫如月,我今算是明白了。”
魏如月望着长街人来人往的繁荣景象,不禁苦笑。
“并不是真的像,而是期盼着我是他的月。”因为那时他得不到她,他寂寞他无奈,可为了他的谋略只能藏才匿智,做一个看似才疏的皇子吧。
为了她,竟然愿意作出风流公子的模样,还堂堂正正地娶了青楼女子,似乎百般爱她。原来都只是做戏啊。
所以便永远只是如月。
有时候一年过得很快,有时候一年又是很漫长。
取决于人的心境罢了。
他如愿以偿成为了当今的太子,而那佳人立于他身侧,她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小名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