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影子产生于黑暗,只有当光明出现时,你才会发现自己的影子。它躲藏在你脚下的某个角落,与你如影随行,你无法拒绝自己的影子,它只默默的出现在寂寥的黑夜,当白昼降临,影子就会消失。

——题记

这几天应该是欣最得意的时光,因为28岁的她,终于有人追求了。可欣却似乎得意不起来。初秋的雨水,没有夏天那么狂躁,不瘟不火、不大也不小的雨丝连绵不断,空气里弥漫着季节的凉意,有一种繁华落尽的萧条。秋天是一个容易让人忧郁的季节。欣将自己陷进电脑前的座椅中,沉静的盯着电脑屏幕,欣的美不是第一眼的惊艳,却散发着一种特别能够吸引人的沉静之美,尤其是在她专注于某一件事情或某一个事物的时候。欣喜欢这种感觉,安静的夜晚,一个人,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水,时断时续地敲打着路面,声音很轻又很沉,不知过了多久,欣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大柜子里面,四周一片黑暗,她很害怕,想哭,想喊,可是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很着急,一头的汗,突然她感觉柜子外面有声音,是谁的声音呢?声音熟悉,而又遥远,她突然感到一阵窒息。“想出来吗?”那个声音似乎就在她的耳边,“你是谁?”欣有气无力地问,“你能让我出去吗?”“你不可以出来,因为……你出来了,我就要消失。”“为什么?你是谁?让我出去!”欣胸口一阵发闷,歇斯底里地嚷出来。突然周围一下恢复了安静,欣很惊恐,想大声得哭喊,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她猛地醒来,才发现原来只不过是一场梦!这已经是第二次做同样的梦了,梦里出了一身的汗,欣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梦里的感觉让她又惊又恐,梦里那个声音是谁?为什么自己会呆在柜子里面,当时完全可以打开柜门,那么简单的事,做到又是那么困难? 欣摇了摇头,似乎可以把它甩掉似的,然后是关掉了电脑。

第二天,很好的天气,也许是昨晚一场秋雨的缘故吧,空气特别清新,但是沁透了一股凉凉的寒气,欣穿上了毛衣,匆匆的下楼往杂志社赶,她在一家不怎么知名的小杂志社里工作,为一个少女情感栏目做编辑,这个栏目主要撰写一些有关青春期方面的疑问,恋爱心理什么的,每天会收到很多的读者来信,而她一天的工作就是读信,然后回信。这些信件大多都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写来的,或者是孩子的家长问一些如何与自己的孩子交流、沟通的问题。每天面对一大堆的信件,就好像面对形形色色不同的人,她们的苦恼、悲伤、欢乐或者忧愁。欣已经28岁了,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大多已经做了母亲,欣不是不着急,只是她不愿意把自己变成待售商品,因为到了待嫁年龄而不得不去参加各种单身聚会,或者由家里安排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对感情她更多的是无奈,因为二十八年里,似乎她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有时她也会问自己,难道爱情从没在我身上发生过吗?还是我不懂爱情?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个没有真正恋爱过,没有孩子的女人却要为别人解答这方面的种种疑惑,想想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可这就是生活。她想起一位朋友的话,“你想对生活妥协,生活会同意吗?”是啊,我们没选择的来到这个世界,没选择的在降生的那一刻注定了很多事情,比如你的父母,你的性别,你的外貌,甚至你的兄弟姐妹,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唯一能做的是妥协,但人们在某些时候退一步反而比进一步更难。所以,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平庸甚至枯燥的世界上,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不会是平淡如水的,里面充满了嫉妒、憎恨、猜疑、诡计、尔虞我诈,因为人们不能够忍受平凡,害怕平淡,他们要改变很多原本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对不起,小姐,请问你下车吗?”一个声音在欣的耳边,打断了她的沉思,她瞥了一眼跟他说话的男子,有些厌倦的说,“我也下。”每天都要这样挤公车,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的生活中多一个人呢?

劳累一天的欣重新坐回到电脑前,她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几乎是两点一线,除了公司就是自己租住的这间屋子。她又睡着了,又是那个梦,可是这次她不在柜子里,周围一片黑暗,她走啊走,希望能看到什么,可是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她很奇怪,黑暗中她却看得到自己,她一直在走,很累,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来,她希望有人出现,哪怕是有个声音也好,然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突然一道光照了过来,她耳边响起无数的声音,很嘈杂,什么声音都有,男的,女的,年纪大的,年轻的……欣从梦中又一次惊醒了,一身的汗。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发现手机的屏幕是亮的,原来是有人给她短信,打开,手机上亮晶晶的写着,“睡了吗?能聊会儿吗?”时间是10点30发的。“我那么早就睡着了?”欣心里想。怎么这几天总做这样的梦呢?梦里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需要看看医生了?手机又亮了,“明天有空吗?等你答复。”欣不想看,把手机丢到一边,她仰躺到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是的,她不是没有机会,是她不能谈,她有一个秘密,一个藏在她心里的影子。

如同那晚灯光映衬下拉得长长的、黑黑的树的影子,她只记得夜那么黑,远远的路灯是那么亮,亮的刺眼。从那天起,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就有了一个秘密,一个隐藏的很深的秘密。她要保守好她的秘密,她害怕任何阳光的东西进入这个秘密,可是她发现在她小心翼翼的保护这个秘密的时候,这个秘密竟然在她的心里悄悄的扎了根,成了她的一个影子,与她如影随行,她无法摆脱,也无力去摆脱,实质是她已经不能坦然的去解决她的问题了。

亮捧着一大束百合站在欣上班的写字楼下,引来路人不时的观望。亮是典型的北方男孩,比欣还小两岁,五官端正而线条硬朗,给女孩可以依靠的感觉,这是他们第七次约会了,每周差不多两次,昨晚的短信就是他发的。欣对他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可是有男孩子追求总不是什么坏事,他们一起吃饭时,欣总是感觉很不自在,她不是那种会作假的女孩,对于爱情她总是诚惶诚恐,渴望靠近,又很排斥。一顿饭吃下来,亮很健谈,谈他的家人,他的工作甚至他的朋友,对欣的事情却问的很少。他们在一间环境很优雅的西式餐厅里坐下,“喜欢吗?”亮问欣,欣低头不语,笑了笑。“这周末有空吗?到我们家来一起吃顿饭吧?”欣抬头看着亮,这个问题有些唐突,让她一时不知所措。“去看看,他在追求你呢!”一个得意的声音对她说,可是马上另一个声音又出现了,“不,你不能跟他去,你的问题还没解决呢,你确定你们就一定会顺利发展下去吗?”欣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拒绝了亮的邀请。“是我太着急了,”亮安慰自己,“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了解对方”。

夜晚,电脑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欣安静的看着电脑,电脑的光亮把她的脸庞勾勒的尤其神秘,那是一种黑暗中透出来的阴郁的美。“今天还好吗?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同意见我的父母?”亮的短信。

“还不是时候。”欣回了一条。

“那你想什么时候合适?”

“我们还不了解对方。”

“我觉得你了解我。” 

“也许是你的错觉。”

沉默了一会儿,亮的短信又来了,“你愿意了解我吗?”

这次是欣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觉得她更多的时候是无法走出自己心里的那个影子,如果把一切都告诉他,他会离开自己吗?也许应该试一试。

欣想了一会儿,回道,“有些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明天下班后有时间吗?上次吃饭的地方见吧!”

“好!”亮很快回了短信。

这一晚,欣辗转反侧,她在想明天应该怎么对亮说。这一夜没有梦困扰她。在餐厅幽暗的灯光下,欣静静的坐着,亮却如坐针尖。

“对了,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呢?”亮问。

“我们以后相处,有些事,我想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嗯,你说,什么事?”

“知道吗,我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

欣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亮那件事,那件事情本不是她的错,在她还那么小的时候,就过早的承受了本不应该属于她那个年纪所要承受的事情,她知道这件事烂在心里,永远不说出来或许对她更好,可是她还是把它讲了出来,因为这么多年,她为这件事承受了太多,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个阴影,只有说出来,她才会坦然。她愿意等待惩罚,她固执的认为,只有能和她共同承担这件事的人,才是值得她信任和托付的人。听完欣的故事后,亮沉默了一会说,“你是个好女孩,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应该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回到家里,欣突然觉得心里很轻松,也许是积压在心底多年的事,终于说了出来,让她感到轻松了,她不在乎会有什么结果了。那晚,亮没有短信,但是欣睡得很香,也许明天会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因为欣心里的影子化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影子,每个人都会生活在影子的恐惧中。有一天你奇怪的看着投射在地上,你脚底下的影子时会是什么感觉?至少它是你在黑暗世界中惟一且忠诚的伴侣,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一小块害怕阳光进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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