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年龄增长、岁月逝去更可怕的,是我们内心的苍老和颓靡。
我十八岁的表弟连夜千里迢迢投奔我了。
凌晨三点半,手机震动个不停。寝室皆酣睡,无奈只得跑去厕所接听。
“表哥,我6点到哈尔滨,记得来火车站接我,北方怎么也这么热啊。”
电话那头表弟叶全用家乡话抱怨个不停,话语里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叶全今年高考完,不顾家里人的劝阻,用不错的成绩填了传媒专业,怕父母继续为难,连夜跳上火车,从长沙千里迢迢地赶来哈尔滨找我。
北方的夏天天亮得极早,五点半的街道人来人往。路过教堂时,鸽子被惊起,扑棱着翅膀飞上蓝天,为一天的开始敲响钟声。
我在接站口打着哈欠时,叶全冲了过来,紧紧抱住我。
我嫌弃地推开他。
去你的,白白扰乱老子的好梦。
去你的,收留了你过年回家还不知你爸妈怎么整我。
但好歹一起长大,看在他行李箱里满满的家乡特产,我还是好好招待招待这孩子。
晚上带他在中央大街溜达。
第一次来哈尔滨的叶全略显兴奋,虽然街上没有冬天的火热气氛,他还是说个不停。
中途在防洪纪念塔边上休息。
我突然想到他此行的目的,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学艺术啊?你之前可是对这狗屁不通。”
叶全见我严肃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贱笑说“哥,你想听实话吗?”
我抬起脚就往朝他屁股踢去,敢在我面前卖关子。
“哥,钟灵要去北京,也是学传媒。而且她有对象了,我们班的”叶全突然安静下来。
钟灵姐是我好友,所以我跟钟灵也挺熟。叶全从高一开始就喜欢钟灵,平时风风火火的,一到感情就秒怂。
叶家人哪,谁都不例外。
“你数学那么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拍了下他脑袋,作为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我可不能错过欺负他的机会。
“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数学好难道就非得去干这行吗,我才18,要是现在就只知道就业和工作,那该多无聊”叶全认真起来,眼神闪亮。
夜里凉风习习,江边灯光璀璨。放目远眺,我想起当年的自己。
我从小就很奇葩,作为一个男生,英语一直年纪第一,高考147的单科。
从高一开始,我就上台讲英语试卷。语法、完型和阅读,一一不在话下。
英语老师说,我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对英语有这么大的热情和理解的男生。
别人一做语法题就为难,每天在跟单词殊死搏斗,而我几乎没背过单词,最大的乐趣是在讲台上给人讲语法。
大家都说,叶安以后真是吃英语饭的料子。然后高二那年,文理分科,在家人强烈要求下我选了理科。
大家又说,理科生,尤其男生,英语好的太少了,以后读个金融啥的,未来也很不错。结果高考开了个玩笑,命运弄人,我成了个学化学的。
后来慢慢地,越来越多其他的事情进入我的生活,对于英语,我的热情开始转移。
只是当大一一次性过四六级,某次代表学校去比赛拿了个小小的奖,别人无意说,这孩子的英语还可以啊时,我偶尔想,要是当初我坚持下去学了英语,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没什么好后悔的,人生就这样,做了选择就别频频回头望,否则只能止步不前。
我是那种从小就没什么主见的人。从小到大,按部就班。
家长说好好学习才是正事,毕业后找个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于是我真的就这样,被大人推搡着向前,一步一步,按着规划好的路线前行,生活好像都能一眼望到头,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澜起伏。
不逃课、不抽烟、不谈恋爱、不打游戏。
整个初高中时期,我像个无欲无求的出家人,除了学习,就是看书运动听音乐。
可奇怪的是,那时内心是那样的平静。任你再大风浪,我都纹丝不动。
然后我就这样长大,好像我们都这样长大。
每次跟朋友去影院,看到青春片里多姿多彩的生活,我都觉得,那是他们的青春。
后来年岁渐长,我们长大成人,开始了生活单打独斗的征程。
我们一次次被打趴下,咬着牙强行站起来,因为没人扶。
夜里醒来在异乡,望着天花板,窗外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内心却是迷雾一团,不知未来在哪里。
明明心里委屈得要死,父母电话过来,眼泪在眼眶打转也要笑着说,我现在可好了。
这会是我们大多数普通人的后青春期吗?
或许、可能、大概、应该吧。
都说二十开头的年纪,像是突然被扔入了无边黑暗里,要是你不能自己撕开一道口子让光照进来,余生你就得跟黑暗为伴。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二十来岁,心里会有这么多沧桑和担忧。
尽管我们都知道这样并没有什么卵用。
我们苦苦挣扎,急于寻得一剂解药,却不得所愿,谁都躲不过,青春这道必选题。
既然这样,不如勇敢点,与其畏手畏脚唯唯诺诺,不如潇洒走一回。
毕竟,青春有且仅有这么一遭。
等某天你像我这样,回头看时,如果自己的十八岁如烈酒一般,入口浓烈,刀子刮过样的灼烧该是何等痛快。
实习回来的车上写了这篇,是自己最不满意的文章,词不达意,没啥逻辑。
但却是我最想留下来的,因为它真实,如同十八岁夏天河岸边迎面出来的热风,撩人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