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已从林间退去,天边还残留淡淡的光亮。山涧的溪流声绵延不绝,却不知来自何处。四处均是树,一阵风过,叶片沙沙作响,无端扰人心绪。
即便是盛夏,夜晚的山林也透着微微的凉意,更何况现在已入深秋。
苏旻走有些焦急,额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这路已经走了不知几次,总也找不到出路。原先熟悉的路都似乎被笼罩在夜色中,变得诡异起来。老人常说山中多精怪,最喜作弄来山的路人,他忍不住忆起儿时隔壁的婆婆,低声地说着那些迷路书生的结局:再也回不来啊。那句感叹仿佛还在耳边,让他心中不禁有点发慌。
月亮出来了,柔柔的光下,隐在黑暗中的景色变得似乎有些清晰,又看不甚清楚。蓦地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让他原本不安的心平复了一些。虽不知现在身处何处,在那并不明亮的光下却显得有些熟悉起来。似乎有着久远的记忆,又记不得究竟是哪,像是隔了层层纱帐,掩了那些前程旧梦。
罢了,他定了定神,只得顺着感觉走去。过了一个转弯,林间透出点点的火光,心中一喜,快步朝那光亮走去。
这偏远的山林竟还有人家。
略显陈旧的院墙,朱红色的木门,门边挂着两个灯笼偶尔随风摇了摇。他伸手扣门,门环发出阵阵声音,在这林中格外地突兀。一种莫名的感觉缠绕着他,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不过一会,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子,略显清冷模样,确是十足的美人。一张娇俏的小脸扬着,见着生人也不惊,只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冒昧,山中迷了路,请问小姐能否行个方便?”女子听他说完,也不回答,依旧看着他。他被看的不禁有些觉得脸皮发烫,对方还是冷冷的表情,侧了侧身,说了句请。
进门是个小小的院子,收拾的十分干净。左边院角种着桂花树,散着浓浓的香。那路上的香气原是从这来的,苏旻暗暗地想。却又瞥见院子右边放着一张石桌,甚是突兀。略显陈旧的石桌上一尘不染,周围摆着三张石凳,凳面磨得发亮。院中再无其他,显得有些冷清。他跟着女子走进桂花树边的房屋,只听她懒懒地说道,“这深山里住着,长年也不见几个客人。公子既来了也是缘分。只是这闲置的屋子许久无人住了,只好委屈公子将就一宿,我去给你换床被褥吧。”
在这深山中迷了路,遇着个人家便是福泽了,他哪里还会挑剔,赶忙谢过。又是一番整理,不在话下。
一切摆弄妥当,屋内只留的他一人。他打量着这个地方,因许久不曾有人住过,四处飘着淡淡的霉味,混着花香弥漫在周围。与院子一样,摆设十分简单,却十分精致。雕花的木床靠着墙,新换的一床大红被子格外扎眼。窗边放着几个大木箱,上了锁不知存放何物。床对着窗,窗边放着张小的梳妆台,搁着的铜镜沾了不少灰。竟是一间闺房。
他站在这不知是谁的闺房中浑身有些不自在。罢了罢了,他又心想,这荒山野岭的,也亏得寻得到人家,谁还备着客房。
荒山野岭?似是被这个词触动了心,他猛地一惊,居然又生出恐惧的感觉。这深山冷冷清清,她一女子为何独住在这荒山中?来时见那院内没有一点人气,莫不是真的遇上了精怪?这样一想,烛光中的房屋显得有些狰狞起来。山中的夜晚偏凉,丝丝的凉气直往他骨子里钻。但转念一想那女子,怎也不像传说中妖妖娆娆的精怪,对他颇为冷淡却又像对待一位熟人的态度。
唉,多想无益,他如此安慰自己,却是不想再留在这屋子里了,打开房门想去院中看看。
一开屋门,见月下早有一人,唬了他一跳。细看去原是那位女子独坐在是石桌旁饮酒。原先初见,他不过看了她几眼,只觉得是位美人。而今见她一人在院中饮酒,才细细地打量起来。虽说给人老成的感觉,原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略带稚气的脸与她通身冷冰冰的气质有些不符。此刻月光勾勒出她的侧影,一张脸在那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白,随意挽起的头发,几缕散发落在脸颊边。难道妖精,竟是如此的美貌么?
“公子可也是睡不着?”她没有转头,忽然开口说,“若不嫌弃,大可过来喝一杯。”。
他听得她相邀,多少有些忐忑,却也不拒绝,将心一横,走了过去与她相对而坐。女子没过多理会,自顾自地开口道:“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睡不着的。今天恰好公子来了,有人陪我喝一杯也是好的。”说着倒了一杯酒,递了过来。
他愈发觉得现在的情景有些诡异,不知这话的真假。再一咬牙,将酒一饮而尽。淡淡的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真是好酒。他终于开口问:“恕在下冒昧,小姐为何要居于这荒山中?”
女子听他一说,愣了一愣,却又笑了。那清冷的表情转成了十足的温柔,还有隐隐的苍凉,他那么看着她,竟有些痴了。
“公子疑我?”她含笑开口,却是直直地看着他。
他略微一愣
“小姐绝色,人间少有……”他还未说完,又听她一阵笑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公子真是聪明人,我确实非人。”
她倒是直接,他心底一沉。竟真被自己说中了,这下怕是凶多吉少了。
“公子放心,我并无害人之心。”她轻叹一声,“只是每到这时节,这日子就变得分外难熬。我总是忍不住想起过往的事来,这漫漫长夜便变得犹如几世那般。”
她转而抬头问,“公子可愿听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