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贵赝品
在某个大学里,沈一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美术老师。
但回到他的工作室,他便是那个世界一流的艺术品造假大师--芙林达。
这么娘的名字并不是他愿意叫的,而是他的出道作品就是那幅伊丽莎白二世收藏的《芙林达》。
听闻当时女皇发现沈一的画作时,大为震惊,立即命人加强防卫措施,当女皇发现她的画还好好挂在书房里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女皇决定要毁掉赝品时,却犹豫了,因为她已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品。
所以听说,女皇的书房里至今仍有两幅《芙林达》。
如此,沈一以"芙林达"赝品大师的称号便在业界传开了。
名声越大,沈一越烦躁,做赝品并不是他想要的!有谁会想一辈子模仿他人!有谁会想以假货自居!
但,谁又该如何让一个辛勤多年却无人赏识的老师,一个无力照顾病重妻子的男人去抵挡住荣誉与金钱的双重诱惑!?
所以,沈一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黑市商人们的爱戴,接受了每一幅赝品的诞生,接受了以欺骗换来的暴利。
他一遍一遍安慰自己,收集艺术品都是富人们的勾当,他们有的是钱,只一副赝品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沈一的内心从起初的挣扎不安,到逐渐的自我麻醉,再到看到他妻子第一次可以清醒得和他说一句话的时候。
他彻底沦陷了。
他开始疯狂地接单,以芙林达的名义,有多少人趋之若鹜。
他如同一部扫描仪,可以原封不动地复制粘贴……对于那些来找他作假的人来说,他复制粘贴地不是画,是一打打的钞票。
来找"芙林达"的人形形色色,有黑道,有白道,有衣冠楚楚,有蛮横恶煞。
但向他要货的时候,无一不恭恭敬敬,俯首帖耳。
几个月前,沈一回到工作室里工作,他的一部专门用来接单的手机响了起来,一接,对方声音有些急迫,大致意思是想要他尽快出一批货,因为听说真迹被人盗了,黑市那边却没有一点风声,那人想赶在有人把真迹拿出来卖之前,趁机捞一笔。
对方出的价很合理,沈一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他不需要听那么多原因,有人出钱,他只负责作画,造假。
一般接下单,沈一会把自己反锁在工作室里,除了每天定时定点去医院外,他是连大学里的工作都不去上,谁的电话都不接。
可是那天,也许是他太困倦了,从医院回来,他直奔工作室,往勉强称之为床的海绵垫上一倒就睡着了。
门却忘了锁。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男孩溜了进来,看着这幅即将完成的画,发出赞叹:“好漂亮的人……”
沈一惊醒,发现房间里有其他人后,他立马站起来,用一块旧布把画遮上,他立在男孩面前,大声想要把他轰出去:“出去。”
男孩却不畏惧,反而腆着笑,伸长脖子想越过沈一,看看布下的画:“别这样嘛叔叔,这幅画这么好看,别遮起来呀!”
“这是我的地方,你父母没告诉过你不准擅自进别人的房间吗!”
男孩说:“我没有父母。”
沈一语塞。
“我和我奶奶住。”
“叔叔,你就让我再看一眼呗!看完就走。”男孩企盼的语气道。
沈一想了想,说:“看完就走。”
“嗯。”
沈一扯下布,男孩瞪大双眼看了好久。
“看完了吗,走吧。”沈一赶人说。
“嗯,叔叔,这幅画可以卖给我吗?”男孩指着画中人说“她像我奶奶。”
“?”沈一感到好笑,这幅《月色》画得是个外国人,还是个外国少妇。怎么可能会像这小孩的奶奶。
“说谎话被雷劈,你奶奶没告诉过你?”
“我说的是真的,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我想她年轻的样子肯定很像这个人。”
“……”
“这幅画是赝品。”沈一说。
“什么叫赝品?”男孩问。
“就是假的。”
男孩犹豫着问:“它一碰就会碎,还是会让人拉肚子?”
“……都不会。假的意思是,这幅画不是很有名的人画的,是我画的。”
男孩还是有些疑惑:“画不都是人画的嘛……”
“……”
“算了,算了”男孩自己摇摇头,很不理解的样子:“那,这赝品可以卖给我吗?”
男孩掏掏裤兜:“我有一张一块的,两个胶皮糖,陀螺……够不够。”
“……拿走吧。”
“太好了。”
沈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也许赝品在他心里终究也不值几块钱。
画太大,他帮男孩裹起来,跟着男孩来到一家养老院。
男孩让沈一把画挂到活动室里,男孩兴高采烈地向所有人讲他买下了一幅画,花了好多好多钱。
那些老人们笑呵呵地听着,他们目光静静地围着那幅挂在中间的画。
没有人认出这是一幅名画。
但每个人都如此称赞:“嗯,画得好。”
最想要的,最简单的回报,只要一句"很好"便好。
一个月后,沈一抓紧赶制了两幅,一幅他打算自己留着,另一幅,他打算交货。
来取货的是个青年,年纪看起来就比沈一小一点。不爱说话,很爱抽烟。
青年发现了沈一自己留了一幅,张口沙哑地问道:“还有别家吗?”
“没有。”
青年看了看没再多说什么。把画塞进车后备箱便走了。
不过,到了晚上,青年折了回来撬开沈一工作室的锁,想要把另一幅偷走。
沈一没有睡觉,他平常也工作得很晚。
很显然,青年没料到如此,他与沈一硬生生打了个照面。青年见事迹败露,拿出匕首示意地在手里转转:“我来取另一幅。”
“你有别家。”
“是。”
沈一任由那青年在他的工作室里胡乱翻,最终找到画,开着车疾驰离去。
第二天,沈一按时来到医院,妻子躺在病床上却是手机不离手,眼睛盯着屏幕,眼光熠熠,笑个不停。
沈一把饭煲放在床头柜,把手机从妻子手里夺了过来。
“吃饭,就不该把手机带给你玩。”
“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沈一快速地把手机关机。妻子见他态度强硬,不满地嘟囔起来。
“这里怎么样?隔壁床来人了,吵不吵?”沈一问。
“不吵,不吵,比重症室强太多了,消毒水味也没那么重,也不用听那些机器嗡嗡等地声音……还可以玩手机。”
“隔壁的妹子,人可好了。而且他老公对她也可好了,天天变着法儿讨老婆欢心,送饭啊,送花啊,送画啊,还给玩手机。”
“……”沈一看着这个三句话不离手机的女人,这么生动的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你听我说话了嘛,跟人家学学。”
“学什么?”沈一笑着听她的声音,眼光却暼到对面病床上的纸袋。
纸袋里露出一角,像是一个画框,沈一下意识地站起身走近去看。
这熟悉的色调,故意弄出的破损。
他的赝品《月色》。
“哟,不愧是美院的高材生,闻着油墨味你都能找到画。”妻子调笑道。
沈一不露痕迹地将画又塞了回去。
妻子吃味地说:“这是妹子老公送的,虽然是临摹的,但有这份心意就很不错了,妹子喜欢得不得了,连我都喜欢得不得了。我老公呢,啥也不花心思,还不让玩手机。”
这时,病房门口一个熟悉的青年推着一个笑得灿烂的女孩进来。
沈一再一次与青年打了个照面,沈一笑笑什么都没说,青年却窘迫得要死。
一个星期后,黑市的地下拍卖场开始竞拍那幅被盗的《月色》。
可笑的是,居然有两家同时在拍卖。
两方参与竞拍的人都迟迟不下码,恐自己这边的是赝品。
两边的主办方气急,却又无处申辩,无处证明。
正巧这时,警方合作搜查到的了蛛丝马迹,查封了一处拍卖场地,回收了被盗的《月色》。
没被查封的那一处也闻讯急忙散场,不散场也不行了,真品都被收走了,留下的那一副自然一定是假的。
主办方一气之下把那幅画扔了进了垃圾桶,连同拍卖会场里的一片狼藉,撒手不管。
打扫会场卫生的男人,面对着乱糟糟的一片,习以为常。
在倒垃圾桶的时候,他偶然翻出了那幅《月色》,男人仔细端详了一下,把它带走了。
男人回到与儿子一起住的地下室,扑鼻的潮味中夹杂着方便面的味道。
他的儿子在拿着干裂的蜡笔窝在床上涂着什么。
男人咳嗽一声,拍了拍儿子,把画递了过去。
儿子回过头来,展开那幅画时,惊喜地赞叹:“是月色啊,爸爸,你从哪弄来的?”
“垃圾桶里,呃,这是赝品。人家不要的。”
“太漂亮了。”
“你喜欢就好。”
“简直太喜欢了好吗,这可是《月色》!”
“呃……儿子,它是赝品。”
“它是月色。”
……
医院天台。
“你在这儿告诉我你造假这件事,是方便我跳下去吗?”妻子一脚伸出天台栏杆外。
“不是!你下来,这里风凉。”沈一情急说道。
“那你告诉我,会不会有黑道来追杀我们。”
“不会,他们都跟我电话联系。没人见过我。”
“真的。那警察呢!他们要是发现画是假的,会不会逮捕你!”妻子眼睛微润。
“除了我,没人知道那是假的!你快下来!”
妻子见他那么笃定,立马换了脸色,喜上眉梢:“好嘞。”
她跳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闷在他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吁出。
沈一也紧紧回抱住她,失而复得的安心。
温馨不到片刻,妻子忽然抬起头:“那老公,真迹到底在哪?”
沈一本想据实摇头,忽然念头一转,掏出手机,手指轻滑屏幕:“真迹在这里……你看……”
妻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幕,只听咔嚓一声,原来沈一按了照相。
妻子一时难为情,伸手要抢手机:“你偷拍!把照片删了。”
“为什么?”沈一伸直胳膊,反正只要伸直,她无论怎么踮脚都跟小猪上树似的够不到。
“我双下巴都拍出来了!还没有美图!”
“魅族pro6不需要美图,爱笑的你最美。”
妻子微微一愣,随即大怒道:“打广告去死啊!”
在所爱的眼中,从来不存在赝品。
你最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