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我第三次发现李九歌手上的伤痕了，尽管她一直遮遮掩掩但还是被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我有时候甚至怀疑这是李九歌无意中的故意。因为每一次的伤痕几乎都在剧烈的争吵之后才出现。而这些伤痕也仿佛在给我宣示主权，异常凌厉地说着，下次别再惹她。

发现我眼神的异样，她把手稍微往身后一放，我才回过神来，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内心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直直地看着九歌的眼睛。“九歌，你的手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说这句话，按道理来说，我是该担心，可是潜意识里我已经认定是她在整我，这导致我只能以一种十分怪异的语气把这句话说出来。

“没，没什么啊。”九歌的反应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觉得她应该是毫不犹豫地开始宣示自己的胜利，眼中闪烁着小小的得意，然后我就会忍耐不住和她大吵一架。然而现在的她却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避着我的眼睛。

因为失算开始变得有些燥热不安，我不能忍受太多的意料之外，那种慌张感总是让我无处可逃，有时候毫无意义的爆粗口也许能拯救我这种荒诞的感觉。最近的李九歌真的让所有一切都变得失控起来，她会大声嘶吼，永远都在猜测我不爱她，不断地说着自己的不好，我强忍着骂人的欲望，让她平静下来。但是这一刻我却莫名地有些累了，让我吃惊的是，在争吵中我只是有些愤怒，而累却在这一次的沉默中向我奔了过来，她就像一个半露不露的妖娆女人，拉着我的手不断勾引着我。

我不禁揉了揉眉头，“九歌，我先走了。”我说完之后看着李九歌，她蜷缩在椅子上点了点头。在握住门把的瞬间，我回头看了看九歌，却发现她已经哭了，弱小地身子像是挂在椅子上，仿佛下一个瞬间她就能从上面滚下来。天知道我这一回头是多么后悔，我非常不争气地又走了回去，她看着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说，“陆晓，你别走。”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眼神，至少语文不好的我想到的只能是“眼泪汪汪”这个词，反正是个男的大概都受不了这个一向用来撒娇的眼神。虽然我那时从九歌的眼睛里，看到的已不再有撒娇的成分，而是一股透露着灰暗的忧郁气息。

2

李九歌，是我的女友，和我这个肤浅并且脑袋简单的人不一样，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而且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文学气息。我一直觉得李九歌是一个乖乖女，也并没有什么个性，可是就在她父母极力反对我们的时候，她选择维护我，并且成功地和她父母闹掰了。

顺带一提，我真的不喜欢李九歌的父母，总是一副说道似的嘴脸，给她说我有什么不好，说我又没有文化，家里也不够有钱，以后肯定不能给九歌一个很好的生活。还说我容易出轨，因为我没有文化。九歌大概是书读得多，不相信他们的洗脑。我也不知道我以后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能轻易地告诉九歌说我以后会特别忠贞，可是九歌说不相信他们的话，她不相信学历能代表人品，她只是相信我。

话说回来，也就是在他们一家闹掰之后，九歌才变得更加“多愁善感”。为什么说是更加，是因为从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喜欢“多愁善感”，说直白一些，就是胡思乱想。有的时候说相信我，有的时候又在一次次争吵中说，我不爱她。九歌真的是我认识的人中情绪起伏最大的，可是我爱她，我就只能在大风大雨中带她坐上一艘平静地小船，等待太阳公公的降临。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个地步，我真的不太懂九歌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许生气或者悲伤到某一种程度就只能用身体的疼痛来分担一下了。如果是因为和我吵架她大可来折磨我，哪怕用刀割我，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九歌伤害自己。而最近的九歌却像在躲避着什么，居然不再和我吵架，只是习惯于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我会问她在想什么，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我一笑，说在想你。只是这时候的笑我总是觉得不太走心，也许是我想多了。

她总是带着厚厚的黑眼圈，这源于九歌最近的失眠，她有的时候会给我说睡不着，我会和她到半夜，等待她闭上眼睛，我才睡着。可是我也不知道在每个我睡去的夜晚，九歌到底有没有睡着。

3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九歌，医院里有一股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太喜欢医院的一片肃静和白色，当然还有现在这股刺鼻的味道。九歌的父母站在我的身边不停地抽泣，特别是她的母亲，几乎哭到快休克的地步，在各种安抚之下才稍微平静下来。我突然觉得九歌和她的母亲还是很相像的，起码这幅歇斯底里的表情真的一模一样。

他们在稍微整顿之后看向我，眼中没有当初的咄咄逼人，而是愧疚和一些闪躲。

“谢谢你啊，我不知道九歌居然有那么严重的抑郁症，谢谢你一直照顾她。”我在听完之后，内心不禁一紧，我在之前也不知道九歌有抑郁症，可是在她的感谢之下我又完全不好意思把这件事说出来。而她的这句话不知道把我的人品升高了多少倍。

 我真的不知道，九歌有抑郁症并且瞒了我那么久，大概就是在九歌从每天地吵闹到态度转变的那段期间，九歌也才发现自己有抑郁症。我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只能让她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尽管我知道了这些也不能为九歌做些什么。在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无能，也在突然而来的退缩的想法中发现了自己有多么懦弱。

“以后九歌就交给你了啊。”

我开始犹豫不决，我真是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也是这句话让我开始好好考虑和九歌的关系和未来。本来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却在此时变成了催命丸，当时的我肯定也想不到有这一天，如果知道，说不定被吓得屁滚尿流，灰溜溜地开逃。

 病床上的九歌面色苍白，可能比她任何时候都幸福，她现在可以不用歇斯底里地哭了，可以不用胡思乱想了，也可以睡着了。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我可能也疯了。

4

九歌出院之后，我需要无时无刻和她呆在一起，我很害怕，她有一天她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了，这种害怕是有形的，我碰到九歌身体的那一刻就仿佛能碰到死亡，因为她曾经离死亡那么近。起码现在的我还是爱九歌的，不管怎么样，我得在她身边呆着。我也不禁冷笑，这一幕不就是像九歌和自己都唾弃的无聊偶像剧吗。

一切都和预料中一样，九歌又开始情绪失控，她完全失去了淑女形象，就像是街上的泼妇。

而在我眼中九歌依旧还是以前那个九歌，她还是很美。

“你走啊，我不想你在这。”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我那么自私，丑陋，什么都么有。”

 九歌会摔碎一些家具，会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会说她不爱我。我就在旁边看着她，让自己把这些当成家常便饭。我觉得我们两大概都是疯子。

   本打算就这样装傻到底，就当做是和九歌玩一场装疯卖傻的游戏。可是九歌，她事先退出了这个游戏。对，九歌她死了。就在清晨，我发现她在我身边非常安静地睡着了，看到这一幕的我居然从嘴角溢出了微笑，我觉得我真的彻底疯了，比九歌彻底。

我想肯定是我害死了九歌，我忘了把安眠药藏起来，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在每一个清晨和夜晚告诉九歌说，我还在。

我放下手中的酒瓶，看着远方的山脉，太阳正在从那个地方缓缓升起，并且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