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点简单的分析,我们再说祥子的地位。祥子,在与“骆驼”这个外号发生关系以前,是个较比有自由的洋车夫,这就是说,他是属于年轻力壮,而且自己有车的那一类:自己的车,高等车夫。
这可绝不是容易的事。一年,两年,至少有三四年;一滴汗,两滴汗,不知道多少万滴汗,才挣出辆车。在他赁人家的车时,他从早到晚,由东到西, 有南到北,像被人家抽着转的陀螺;他没有自己。可是在这种旋转之中,他的眼并没有花,心并没有乱,他老想着远远的一辆车,可以使他自由,独立,像自己的手脚的那么一辆车。有了自己的车,他可以不再受栓车的人们的气了,也无需敷衍别人,有自己的力气与洋车,睁开眼就可以有饭吃。
他不怕吃苦,也没有一般洋车夫的恶习,他的聪明和努力都足以使他的志愿成为事实。他生长在乡间18岁的时候便跑到城里来。他决定去拉车,就拉车去了。他赁了辆车,两三个星期的工夫,就把腿溜出来了。
他打听明白了,像他赁的那辆——弓子软,铜活地道,雨布大帘,双灯,细脖大喇叭——值100元1出头;若是漆工与铜活含忽一点呢,100元便可打住。他只要有100块钱,就能弄一辆车。一天要能剩一角的话,他下了决心,一千天,一万天也好,他得买车!他应当去拉包车。遇上交际多,饭局多的主儿,平均一月有上十来个饭局,他就可以白落两三块的车饭钱。加上他每个月在省出个块儿八角的,也许是三头五块的,一年就能剩起五六十块!这样,他的希望就近便多多了。他不吃烟,不喝酒,不赌钱,没有任何的嗜好,没有家庭的累赘,只要他自己肯咬牙,事儿就没有不成。他对自己起下了誓,一年半的工夫,他——祥子——非打成自己的车不可!
著作:老舍
巩美
2018.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