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一下刘老先生的灵感,暂且抛玉引砖应该不为过吧?
总想着找一个空闲的时间,一个安静得只剩回忆的空间。尽情地泼洒些笔墨,来浇灌内心深处,早已姹紫嫣红的花朵。
兴许是最原始的才能保持本真,人总是对童年的回忆耿耿于怀。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一股脑儿地记着。等到老得嘴里只剩半颗牙的时候,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在温暖和煦的冬日阳光下,如晒澄黄的谷子一般。,把这些金灿灿的回忆拿出来,尚留些余温的慢慢咀嚼。
有一段时间,看着奶奶鬓边爬满的银丝,爷爷脸上漫延的老年斑,突然就感到一阵又一阵莫名的恐惧,恐惧着衰老,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无奈?
可是,想到童年的时候,突然又觉得衰老并不那样恐惧了。人总得学着像迎接春夏秋冬一样迎接生命中的每一段旅程不是吗。
想起童年,胸膛总是温暖的,在内心深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总有一股小火苗在熊熊燃烧。
3岁之前的记忆是模糊的,恐是还没开始记事的缘故吧。
3岁以后,具体的情形记不清了,虽只剩些残片,但拼拼凑凑,倒也还能拼出一个完整的童年。有些东西,你虽然记不得发生的时间、地点、情节,甚至连一个可以追溯的残片都未曾遗留,,但你仍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无论是哪一种。
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就两处:一处是三姑妈家,家门口不远处就是一条整天不知疲倦地唱着歌儿的小河。一处是大姨妈家,大姨妈家有整座山的果园。每个季节总会有可口的水果来给你解馋。
一到放暑假的日子,三姑妈便会带着两个表姐来接我们过去玩。下了公共汽车后,离三姑妈家还要走很远一段路程。因为贪玩,那条将近要走2个小时的堤坝竟不觉得长。
我们一行五、六个,穿着轻便的布鞋,踩在乡间松软的泥土上,两岸绿树成荫,不时传来知了们亲切的问候。嘴里会不由自主地哼出不成调的曲子来。一路上有很多小店铺,每走一段,大家就都像约好了似的,心照不宣地拐进一间铺子,一人举着一根雪糕,舔着舌头。上路了,嘴里调皮的跳糖在舌腔之间不停地跳着迪斯科,我们笑闹着,一时之间不能自拔。三姑妈手里牵着最小的弟弟,一路上始终微笑着,恁大的一个人,竟不觉得我们无聊。她的荷包要空的时候,就是我们快要到家的时候了。因为一路上吃吃喝喝,来时的盘缠也差不多都被我们挥霍光了。
三姑妈家也并不是很富有,准确地来说,应该是算贫穷了,不过,那只是物质上的。童年的我们还没学会去在乎这些。一大家子挤在几间土砖屋子里,可是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下雨天也不见漏雨。姑父是个砖瓦匠,一屋子的家用全靠他那一双手来挣。
三姑妈每天早上要起很早去屋东头的小河边洗十几个人的衣服。天慢慢地亮了,我们也陆陆续续地醒来。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河边,卷起裤腿用个水瓢逮些小鱼小虾。每一次都不会空手而归。河岸上是碧绿的青草滩,河边还有许多好看的石子。一边捡的时候我就一边在想,这么多,要是全换成糖果就好了。于是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到吃糖果硌到牙了。
打开厨房的后门又是另一番世界:不大的菜园子里竟种满了各种果蔬。红通通的番茄,肥胖的茄子,满身带刺的黄瓜,周边载着一圈的桃子、李子。还有两棵高大的栀子守在门旁,一到花期,沁人心脾的芬芳直往屋子里钻。犹记得某个阳光甚好的午后,大家伙儿又都是睡了午觉醒来,精力充沛得难免有想干点什么的冲动。一干人等瞅着满树的花朵,我这娇羞的小模样(我是最小的妹妹)便壮烈地牺牲了。大表姐、二表姐给我换上了她们六一节汇演时穿的裙子,还煞有介事地给我洗了脸,涂上了厚厚的唇膏(只记得味道很好闻,于是便被我一点一点地偷吃掉了)。男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把我那两条无辜的小羊角辫给打散,尽拣那些开得大的、妖娆的花朵往我头发里插。我是又气又急,恼怒中还带着点小兴奋。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可是被折这么多人伺候着,我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呢!暂且不计较了。
那个下午,我是顶着一头的栀子花和围着转的蜜蜂度过的。到处乱窜,还逢人就要问上一句,“好看不啰?”大人们咧着嘴吃吃地笑,我便傻傻地以为那是对我的美丽的肯定了。于是,晚上又做了个梦,梦中,我变成了含香,可是,随着我翩翩起舞的竟不是蝴蝶,而是一群小丑般的蜜蜂。
菜园子后面是一座半高的小山,上面长满了挺拔的竹子,半夜里起身的时候,偶尔听到吆喝的声音。我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揉了揉眼睛,便又沉沉地睡去,进入到另一个梦乡。
二天晨起吃早饭的时候,三姑父和姑妈谈论着,说是夜里谁家谁家养的猪崽儿被山上的狼给叼走了。夹在嘴里的肉便再也吞不下去了,一颗心闲下来的时候便开始悬着。夜间睡觉的时候紧紧挨着大表姐。只感觉到她一点一点地往里边挪。忽然一下子她坐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二丫,你再挤,再挤就把我挤到墙里头去了。”于是我纠结着,既要挨着她,又不能挨得太紧,片刻之后,就又睡着了,多半是去梦里打打大尾巴狼了吧!
儿时的睡眠是极酣畅的,因为白天玩得疯,晚上又没什么搁不下的人或事,头一仰便沾枕就睡。睡得早自然也醒得早。推开门,触目可及的青山绿水,又何尝不是一个梦?童年的日子,岁月编织的梦,挂在记忆的蛛网上,结成一个硕大的果实。
三姑父的哥哥,也就是我们邻家的主人,早早地过世了,留下几间砖瓦房和几个尚不懂事的儿女。小哥哥跟二表姐一般大,可能是因为经历得多,脸上显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记忆中的他高高瘦瘦的,总是捧着一本书在看。三姑父家里有只篮球,可是没有打气筒。他们每每支使我去隔壁打气的时候,我便抱着篮球。屁颠屁颠地跑起来。窗前的他总是微笑着抬起头,指了指门角落,说,“诺”,又觉得不妥,像怠慢了我这位小客人似的放下手中的笔,亲自给我手里的篮球打起气来。我把篮球递给姐姐哥哥们的时候,是我一天中最骄傲的时刻。
有一次,也许是跑得太急了,竟忘了脚下还有门槛这回事儿。一个不小心,便狠狠地摔在了堂屋里,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眼泪像打破了水缸般流个不止。摔在泥巴地上,疼倒也不是很疼,但就是觉得止不住地委屈,大概以为那时哭能掩盖我的丢脸吧!小哥哥把我扶起来,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反正我是立马不哭了。作为回报,他还在我的手腕上画了一只手表。晚上洗澡的时候都舍不得让姑妈擦掉。我以为,那也是一种骄傲。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哥哥长成了大哥哥,姑妈家也盖上了小洋楼,门前的石狮子说不出的气派。可我们,又都约好了似的,不再往姑妈家里去了。只是姑妈,逢上的时候便回娘家聚上一聚,来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些梨啊枣的。从妈妈手里接过这些快要熟透的瓜果,心竟比拎着的袋子还要沉。“改天叫二丫上我屋里走一趟嘛,她不是喜欢花吗?院儿里的栀子花今年开得可漂亮了。我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其实,什么实验班,什么竞赛都不能成为理由。只是心里不想去了,没有了童年的那种热情,再也不是没脚的小鸟,随时可以带着心起飞。长大了,能在某个地方一呆就是一下午,一坐就是一整天。
大哥哥不知是考上了清华还是北大,如今在北京的一家电视台上班(我最终也没能赶上他的脚步,是他太快了还是我太慢了?说不清)。大表姐也已为人妻,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二表姐也从大学里毕业了,在一家房地产公司里做估价师。我呢?我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用手中的笔开辟出一条记忆犹新的童年路,不让它长满杂草,落满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