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食物的甜酸苦辣,和人生一样,有哀愁,也有它的欢乐。
※ 我一向认为做什么菜用什么酱油,不能苟且。广东菜用广东酱油,北方菜用北方酱油,一定经由厨子的故乡运到,一用不同的,马上变成不像样了。
※ 那是一种叫福建炒面的,只在吉隆坡才有,我长大后去福建,也没吃过同样味道的 东西。首先,是面条,和一般的黄色油面不同,它比日本乌冬还要粗,切成四方形的长条。下大量的猪油,一面炒一面撒大地鱼粉末和猪油渣,其香味可想而知,带甜,是淋了浓稠的黑酱油,像海南鸡饭的那种。配料只有几小块的鱿鱼和肉片,炒至七成熟,撒一把椰菜豆芽和猪油渣进去,上锅盖,让料汁炆进面内,打开锅盖,再翻兜几下,一碟黑漆漆、乌油油的福建炒面大功告成。
※ 我最拿手做的一道冷菜,主要原料是虾米。制法为:先将虾米浸软,挤干水分备用。再炸猪腩肥肉为猪油渣,把刚炸好的小方块和指天椒放入石臼同时捣碎,加糖。上桌时铺上青瓜丝、干葱片和大蒜茸,最后挤青柠汁进去。味道又香又辣又甜,错综复杂,唤醒所有食欲神经。单单是这样小吃,已能连吞饭三大碗。
※ 基本上咖喱的原料只有几种,想要新鲜香甜的风味,用的是小豆蔻、肉桂、丁香和生姜;浓味的可选择姜黄和芫荽籽。我们认为的“印度味”,那是加了孜然而产生的。
※ 所谓的南阳咖喱,包括了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主要原料和印度咖喱相通,但是取掉了孜然,而不用清水,以椰浆熬之。
※ 泰国咖喱很辛辣,下的是指天椒碎。泰国咖喱为了中和辣味,也多下点糖,用了大量的香茅、高良姜和橙叶,烧出来的味道与印度或南阳咖喱截然不同。
※ 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羊比人多,三四十块港币就可以买一条大羊腿,回来洗净,腌生抽和大量黑胡椒,再用一把刀子,当羊腿是敌人,插它几十个窟窿,塞入大蒜瓣,放进焗炉。加几个洋葱和大量蘑菇,烤至叉子可刺入为止,香喷喷的羊腿大餐,即成。
※ 还是我母亲的醉蟹做得好,她早上到市场买了两只最肥美的膏蟹,回家洗净剖开,去了内脏,斩成六件,蟹钳用刀背拍碎,然后倒入三分之一瓶的酱油,兑了一半盐水,加一小杯白兰地,和大蒜瓣辣椒一起生浸到晚上,就能吃了。上桌前把糖花生拍磨成末撒上,再淋白米醋,甜酸辣香,是最完美的醉蟹。
※ 买大量的羊角豆,洋人称之为“淑女的手指”。剥开皮,只取其种子。另外熬一大锅草菇汁来煨它,让羊角豆种子吸饱,摊冻了上桌,用小匙挖一羹细嚼,羊角豆种子在嘴中咬破,啵的一声流出甜汁,没尝过的人会感稀奇吧。
※ 芫荽沙虫生蚝鱼头汤上桌,果然不出所料,精彩万分。沙虫是种很甜很甜的食材,生蚝够鲜,鱼头骨多,当然甜上加甜。又有芫荽来中和,汤滚得乳白颜色,是大师傅的手艺。用一个比饭碗大两倍的汤碗盛着,一人一碗,众人全部喝光,大声叫好!
※ 榄角清蒸大鲮鱼是永远不会失败的,那尾鲮鱼也难得,来的个巨大,至少有二英尺半长,菜市场中罕见。肚腩部分是全无骨,肉细腻,油又多,加上榄角的惹味,这尾鲮鱼又给我们吃得干干净净。
※ 福州菜醋溜腰子,一个腰子切成四大片,整齐地割着花纹,把锅子中的油爆得冒烟时,将猪腰、海蜇皮头、油炸鬼块一起扔进去,淋上糖醋,即起。腰子入口即化,海蜇头弹牙,油炸鬼吸汁,酸酸甜甜,可吃白饭三大碗。
※ 至于湖州的褚小昌老店的猪油豆沙粽,据唐鲁孙先生说:吃到嘴里甜度适中,不太甜也不腻口,尤其是粽子包扎的松紧,恰到好处,糯软不糜,靠近豆沙的不夹生,靠近粽叶的不沾滞。这是别家粽子店做不到的。
※ 尝试过诸国泡菜,认为境界最高的还是韩国的“金渍(Kimchi)”。金渍好吃是有原因的,是韩国悠久的历史与文化中产生的食物。先选最肥大的白菜,加辣椒粉、鱼肠、韭菜、萝卜丝、松子等泡制而成。韩国家庭的平房屋顶上,至今还能看到一坛坛的金渍。韩国梨著名地香甜,将它的心和部分肉挖出,把金渍塞入,再经泡制,为天下罕有的美味。
※ 天下最美味的酱萝卜,应该是“天香楼”泡制的,做法简单,切成长条用盐水和生抽混合,加花椒和八角腌成。但是做法虽说简单,在“天香楼”之外,所有模仿它的杭州菜馆,包括杭州本土的老字号,都吃不到此味,就是那么神奇。大批日本老饕来吃大闸蟹,一尝到杭州酱萝卜,都很震惊,感叹日本人的泽庵(一种日本酱萝卜)再厉害,也比不上,俯首称臣。想一罐罐买回去,“天香楼”要看是什么人请客,给面子,才分点,给他们当宝带走。
※ 山东人的大葱又粗又肥,南洋人少见大葱,称之为“北葱”。长辈林润镐先生每次在菜市场中看到大喜,立刻买回去油炸,炸得皮有点发焦,再用来炒肉或红焖,说也奇怪,葱像糖那么甜。
※ 最巧妙的一道菜叫油泼花椒豆芽,先将绿豆芽在滚水中灼一灼,锅烧红加油,丢几粒花椒进去爆香,再把豆芽扔进锅,兜它一兜,加点调味品,即能上桌。吃起来清香淡雅,口感爽脆,是开胃菜之一。
※ 炒菜心有一秘诀:在铁锅中下油(最好当然是猪油),待油烧至生烟,加少许糖和盐,还有几滴绍兴酒进油中去,再把菜心倒入,兜它两三下,即成。如果先放菜心,再下作料的话,就老了。
※ 有人创出一道叫“人生”的菜,先把苦瓜榨汁备用,然后浸蚬干,酸姜角切碎,最后下大量胡椒,打鸡蛋,加孤寡片和汁蒸之,上桌的菜外表像普通的蒸蛋,一吃之下,甜酸苦辣皆全,故名之。
※ 客家人的酿豆腐,汤底一定要大量的大豆,熬出来的汤又香又甜,还没有喝进口已闻到浓厚的豆香,十分刺激食欲,汤喝进口,那股甜味绝无味精可比。对味精敏感的人,大豆是恩物。上桌时撒上葱花,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