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晨，阴，不想起床。熊吉和兔美蜷在被窝里刷手机。熊吉刷知乎，兔美刷豆瓣，等着吃早茶的饥饿时间，绝不能忍不住偷吃香蕉占了凤爪和流沙包的位置，正适合补充一些美味营养的精神小点心。两岸对攻表情包，北医大战中科院，红人互喷炸豆瓣，大V骗捐十几万，花式繁多，任君选择。

不过兔美不满意。你看，这就是我有时候不喜欢知乎豆瓣的地方。明明都是所谓的高素质网友，主流意见似乎总是被一些高赞答案，或者红人垄断了。而高赞和红不红跟答案质量并没有直接相关性。像大V骗钱这事儿，大量吸粉的答案简直像韩剧，就因为正能量足头像是个萌妹？某些比较敏感的问题下，高赞答案下面的异见则会迅速引发激烈的争论，甚至举报。而在豆瓣，很多豆友的文章内容很好，得到的关注却远少于某些红人卖萌抖机灵。不过，如果被红人推荐了一下，立刻会收到大量阅读。普通用户所能看到的信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自由，在松散的表面下，信息的流动实际上呈现出一种等级森严的结构。

本来就是这样的啊，熊吉撇撇嘴，难道你觉得门户网站那些小编精选的头条比用户投票选出的高票或者红人更有说服力？

不，兔美说，我喜欢的模型是SG那样的。熊吉和兔美都是电子竞技游戏爱好者，SG则是电竞爱好者聚集的论坛，以讨论职业选手和电竞比赛为主要话题。奇妙的地方在于，那里虽然杂草丛生，水帖和复制粘贴回答占据了大部分流量，但是深刻的比赛分析，有趣的同人创作也在混乱中不断涌现。那里没有红人，即使是长期发表精彩内容的ID也随时准备着被讽刺和调戏，也没有主流意见，任何想要树立权威的人或者群体都立刻沦为小丑，即使是职业选手也害怕被SG水友毫不留情地批评。那里是保留了互联网最初模样的生态球，一个田园牧歌式的美好时代，真正去中心化的平等世界。

那是因为SG只是“百人论坛”而已。熊吉推了推眼镜，当然可以做到每个用户都能看到大部分内容，又没有很强的社交属性，不存在关注与被关注。知乎和豆瓣现在的Alexa流量排位都在中国前几十，没有红人，高票答案做这种层级过滤，普通用户根本看不到“有意义”的内容。那种每个结点完全平等的分布式结构，当数据量达到一定规模时肯定是会崩溃的，寡头必然会出现。号称最去中心化的比特币还不是被庄家把持了？所谓的无为而治顶多能在一个小村子里实现罢了。

也就是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兔美有些沮丧。网络可能让我们知道的更多了，能发出的声音也多了，但都是绝对意义上的。在相对意义上，仍然有人高居塔尖，有人深处谷底。细思恐极的是，跟社会结构里清晰的层级不一样，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在所谓“自由”的网络上，信息的接受和发出，也在受到这种层级的影响。温情脉脉的鸡汤，有理有据的谣言，慷慨激昂的煽动，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并没有多大市场，但是经过大量的转发赞同之后，似乎有了一种强大的力量。难道没有一种相对客观的方式可以去粗存精吗？你们搞数据挖掘的，能不能做个大杀器？

哈哈哈哈哈，熊吉乐不可支。审查标准是什么呢，另外一个G-F-W？

当然不是，兔美分辩道，大杀器似乎的确比较难，但是向所有网友都普及基本逻辑学和批判性思维似乎更难啊，问题还是在于，我们进入这个信息非线性增长的时期是不是太快了？尤其在国内，很多应用web端的架构还在00年代，移动端已经比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方便了。美国现在还有四成的人在用非智能手机，纽约的地铁里至今没有手机信号，而在国内的四线城市，这都是难以想象的。中国的互联网发展是典型的硬件后发先至，又有人口红利作用，但是我们的思维模式真的准备好了吗？大V和红人们能成为我们时代的发言人吗？

没有别的办法，熊吉的眼镜片像柯南一样闪着亮光，只有自己也成为红人。

但是杀死龙的勇士自己也会变成龙。兔美没有上当，需要新的游戏规则。就以知乎或者豆瓣为例，现有的系统中，问题出在哪里呢？

熊吉没有说话。好一阵，才慢悠悠地开口，问题在于，赞同过于廉价了。可以设想，假如每一个赞同或者转发都需要花点钱，人们可能会更慎重地拥护某些观点。其实看看P2P金融是怎么做的就明白了，贷款者可以看作在收集放贷者的赞同，只不过由于涉及到利益关系，平台本身会有相当严格的机制审核贷款者，相当于控制文章质量。而放贷者如果不仔细考察借贷人的信用历史，自己会受到损失，尽管由于风险均摊，不会很多，但是足以让放贷者谨慎。

可是看看现在国内互联网业界，为了用户留存，都在烧钱呀，不是有说法是，全世界风投的钱都用来提高北上广地区人民的生活水平了嘛。兔美想起惨烈的O2O商家大战，美元燃烧的味道令人印象深刻。其实我觉得问题在于应该分离用户和言论，大V和红人的言论受到的关注太多了。

是的，在一个匿名的知乎社区，骗钱事件是肯定不会发生的。熊吉第一次表示赞同。提问者和回答者之间不能直接关注，而只能通过内容连接，可能会清洗一些非理性的赞同，或者可以隐藏赞同数目来避免从众心理，不过这又回到了信息量过大的问题，一个问题如果有五个答案，每个人都能全篇看完，做出判断，要是有五十个呢？五百个呢？而且做为用户产生内容的网站(UCG), 核心问题是留住高产出的原创用户，而赞同数，上首页是对原创用户最大的认可和激励。想成为大V和红人的群体在这种环境里肯定会陆续退出。

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大杀器！快点搞一个出来呀！兔美摇晃着熊吉。

哪里有什么大杀器啊，要不你自己写一个去。熊吉哭笑不得，开始跑程序，用深度学习算法分析一张图是猫还是飞机。

好吧，兔美又躺回枕头上，进行了一次深刻的谈话，肚子也饿了，大刘是怎么说的，我们像不像两个饥饿宇宙中的上帝？得把我们精妙的言论记录下来。

十分低级。熊吉鄙视的目光简直可以杀人。如果要写，我可不出场，就当作是兔美甲和兔美乙的对话好了。

好啦好啦，去吃饭吧。兔美甲的大脑已经被流沙包的形象占据了，丝毫没有注意熊吉偷偷点开了百度贴吧。

帝吧十级的徽章熠熠生辉，早在比六九圣战还要久远的年代，熊吉就已经是元老了。看着今天的战场仍然在帝吧的控制之下，熊吉微微一笑。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