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99

教学楼在印象中是高大挺拔的。门口是教导处,平常总有老师在入口处查学生是否佩戴校章。高一时读二班,教室就在一楼。于是在忘了带的时候,只需绕过老师们的视线,爬到花坛上对着窗口里的哪位同学喊一下,自会有一块校章从破了洞的防护网罩里递出来。

那时的通讯基本只能靠吼,别说手机,就连BP机都是奢侈品。

进入教学楼入口,左转步行约二三十米,便是二班的教室。教室旁是一个类似楼梯间的犄角旮旯,平常用来堆放自行车。忘了里面是否有厕所,但在教室门口左边的楼梯往上走半层有一个洗手间,这大概是确切无疑的。

但已忘了是男厕还是女厕。

只记得楼上同个位置的教室是一班,一般那时的师资配置是,每两个班设置同一帮老师,交错开来教学。于是,上午他们上语文数学,我们上数学语文。

所以双方可以在忘带书本时互相交换着去上课。我也因此而到一班借过课本,似乎是一本薄薄的平面几何,浅绿色封面。书是通过一个交友广泛的好友上楼去借的,而借出那本书的女孩,至今我还记得她的名字,以及她签在扉页上的名字。

笔触轻盈,带着些许青春的青涩。字体是绝大部分女孩子都类似的,带着那种拘束和敏感,把几个字写得缩成一团的那种。

隔着纸张,似乎都能察觉得出她写下这几个字时的矛盾以及小心翼翼。

和好友一起坐第二排,每排由三张独立的课桌组成。第一排是三个女生,于是我们独占了班里42.9%的女生资源,可以随意和她们打闹聊天。其中一位女生和我们关系极好,是我们组的组长。老师点名时组长是必须站立起来并回复老师组里的出勤情况的,于是出现过下面这种对话。

“点名,第X组。”

“全到。”

然后,老师看着第二排空着的三张桌子。

你们是不是真当我瞎啊。

逃课是必须的。上文说过,我班和一班是交错开来上课的,这也就意味着,当班主任在楼上上课时,他对楼下的我班是毫无掌控力的,他不能突然袭击,也无法蹲点守候。我们要做的,只是在上课后找机会溜出去,然后在下课铃响前溜回教室。

和我一起逃课,哦不,应该说是,带着我一起逃课的,是班主任也就是数学老师的儿子。此人咋咋呼呼极好吹牛,足球踢得极好,在场上断过几次腿。我和他,以及上文提过的帮我借过课本的好友,以及另外一个瘦高、足球踢得也不错的小伙子,似乎组成了一个帮派,绝不错过每一节能逃出去的课。

逃课的目的很单纯。出教学楼右转,经过我班教室外可以爬上去拿校章的那个花坛,便是一个小巷的入口。巷口那里遗留着一块年代久远的小石碑,上书几个小字:“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相传我校是在孔庙的遗址上建起来的,而这块小石碑,勉强可以算是这个传说的佐证。从石碑旁进入可以勉强容纳两三人同行的小巷,兜兜转转,巷子的出口处,在一栋平常的商住楼下,有一间由商品房改成的街机室。那里便是我们逃课的最终目的地所在了。

侏罗纪、西游记、三国、雷电,拳皇97自然也是少不了必玩的项目。彼时我和借课本君零花钱基本等于零,基本靠着瘦高君和断腿君接济才有机会经常玩。往往他们丢几块十几块给街机店老板,换来手里一捧银光闪闪哗啦作响的硬币,然后用几根手指拈花一般抓起十数个硬币放在我和借课本君手里,再然后大家欢天喜地四散找机子。常玩的这几个游戏里,有对战也有合作。一币通关于他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而于我来讲是大汗淋漓也完成不了的任务。于是对战游戏基本必须避开他们。而在合作游戏里,通常在飞机吃了自己不该吃的火力补给,或者没及时放出大招导致飞机被打爆,又或者人物在满血情况下把别人的补血品吃掉,诸如此类的种种情况总能引发一场争吵。但吵归吵,关系不会坏。

毕竟我还得靠人家接济才能有机子打么。

由于地处一楼的教室只有我班(或者还有另外一班),所以我班必须承担几乎整个一楼大厅的清扫工作。班主任规定,每个学生每学期必须清扫一楼大厅两次,违者我也忘了他想怎么罚。总之,我和借课本君排在了一起。清扫的那天,早上五点多起床,骑了车出门。天还没全亮,路上人景影影绰绰。由于有伴,自然也不害怕。到了教学楼,似乎是很认真地清扫完毕,再到石碑旁的小巷子里去,打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吃两根油条。完后蹲教学楼门口,亦或者跑到篮球场,坐在石板凳上,看着那些晨跑晨读的同学。

天亮了。

高二时,开始玩吉他。接触到喜欢的女生,暗恋,却又不敢挑明。至今连联系方式都没有。选了理科,却总读不好化学。曾在生物考试时和同桌玩五子棋,大胜。监考的是化学老师,趴在讲台上看我赢了几把后,丢下一句话:“你读书有下棋这么厉害就好了。”

所以到了高三3+X时,我毫不犹豫地把化学甩了。但物理同样读不好。平时测试150满分的卷子,总是只能考六七十分。高三班主任为此头痛不已,于是在他的劝说下,周末时间和平常固定的周几某个晚上我都得骑着个小破单车,跑到老师家补课。

给我补习物理的老师是个小老头,华南师范毕业。平常爱写些不太通顺的小诗,大约还自己贴钱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到处送人。这位老师人品极好,说话总是客客气气,从不呵斥,对我也很不错。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某次为我补习时他突然说起了何晴,当时的一个还算有点人气的女明星,大约算是他老人家的偶像吧。

说起来,这一生里遇到的大部分老师对我都不错,师德也都很好。网上看到的讹学生东西、钱,乃至于虐待学生的那种老师,所幸我都没遇到过。这大概也可能是因为我平常表现良好,在老师眼里是个乖学生的原因吧。

1999年的高考是在7月7日。那天的前一天,大约中午前后,班主任(英语老师)说得了一套华师大的模拟题,赶紧召了几个尖子生过去,我有幸也在其列。记得那天烈日炎炎,接到电话的我赶紧出门,父母除了叮嘱戴上帽子外,别无其他。那时的孩子远不如现在的娇气,压根儿不怕考试前中了暑。当然可能也是没娇气的资本罢。

于是我戴了顶白色的遮阳帽,脚踏单车头顶烈日,汗流浃背地踩过了17岁生日的夏天。


本文为原创 作者披着能皮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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