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望爹娘。
路过北三环津浦路函洞,看见那些铁路民工们正忙着修补加固桥轨。
看见十一岁的那时的我的凝神注目。
那时威武的父亲在铁路工程段工作。给小哥哥取名津浦。他那时正带着那些民工们铺设这一段路轨。
那时的母亲自己挣命似地种菜。种了好多茄子。那些茄子棵拼命似得结茄子。圆圆的茄子摘下来,一夜之间就老了。就像一夜之间,从少女变成了女人。那些圆紫的茄子通通长裂开来。
刚从沂蒙老区走出来的母亲并不识字,那一口异乡的口音,常使人家多看一眼,卖菜种子的公家人便卖给这生人生户的母亲一包菜种。
长势喜人,挂茄喜人,然而一夜之间,全老了。连同茄子棵上没摘下来的,全裂开了。
母亲背着我们向墙不说话,肩在微抖。
后来,母亲同父亲商量,把那些茄子卖给父亲领首那段工程的那个食堂。
父亲不同意。
他们都生了气。
父亲于是就吃住在工地。
母亲领着我和大哥哥到处去卖那些茄子。从大清早到半下午,只是卖了六块钱。我们吃着从家里带的馍,喝着从家里带的水,就着从家里带的腌咸鸡蛋。母亲把鸡蛋黄全给了我。
我的脚走出了泡,一瘸一拐的。母亲说,真是娇贵女!叹着气让我坐在她一直拉着的平板车上。
人过来过往的路口,我们的茄子依然没卖几个。母亲记挂起家里的鸡和猪们。嘱咐大哥哥带好我,好好呆在这人往来的路口,看能不能多卖两个茄子。
大哥哥翁声嗡气地说“娘,都这会了,谁还买菜?我想带妹妹去爸爸的工地,把茄子卖了。”
母亲不吭声,转身走了。
十七岁的大哥哥真是好口才,居然就把一车裂开了口的茄子真得全卖给了爸爸工地的食堂。
他勤快地帮着伙夫们洗茄子,切茄子,打下手,快活地跟那些人摆龙门阵。简易的食堂里飘起烧茄子的味道。
直到父亲手下的结巴队长朱西田推门进来,诧异地毫不磕巴说了一句:“大虎!你怎么在这里?”
那些伙夫们才知道这个卖给他们茄子的年轻人是一把手的孩子。
父亲又和民工们一起下地槽里干活了。他起劲干着。
我静静地站在高处,看工地黑夜里的明灯,我知道父亲的心思。
一脉相传给我。
在这夜里,零时。
希望能对父亲说,祝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