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预约了一家业主维修,她让我早点去,说待会要出去一趟。早点去,不会耽搁你们睡觉吗?
很多年轻的业主每次电话,总是睡意惺忪地嘱咐,到10点以后再来吧,我想休息会。他们的觉在清晨总是特别浓,每一分每一秒都甜蜜。
也许真是要出去呢,我上门时,业主还穿着睡衣,匆忙将我迎进去,带我到主卧,说那台空调效果不行。她便又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在脸上上捏下描,左拂右拍,啪啪声不绝。
对这种情况,我是见惯不惯。其实很多业主都是很亲切的,从来不将我们当外人。比如有些女业主,就穿着短裤背心,空荡荡地走来走去。有些男业主,就裸着上身,上厕所敞开着门,撅起屁股哗啦啦。
我进去后,主卧窗帘还没拉开,床上的被子团在一起,灯光黯淡,气氛压抑,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我一样不惊讶,鼻子使劲抽几下,也就融入进去了。无论外面天气多么好,空气多么清新,城里人大多还是将门窗紧闭,呆在那个闷罐子自得自乐。
我问明情况后,开始着手维修。女业主的脸本来不大,但她侍弄得很仔细,似乎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她干脆倚在门边,一边蹂躏着那两片洁白的肉团,一边与我搭起话来。
她的老公应该起得太早了,都不给机会让她将话说够。她终于抓住了我,本着不将我当外人的原则,絮叨开了。
我因被尊重而喜不自禁,凭着从小练就的良好记忆,将她的倾诉记叙如下。
我妈身体不是很好,公婆老了,倒是找到自己的价值,捣腾起生意,忙得很。老公一直追求自己的事业,忙得神出鬼没。孩子还小,一刻断不了人,我自己就在家里带着。因没有完全恢复体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家务活就找了一个保姆,擦擦洗洗,烧烧饭什么的,反正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业主说着,匆忙跑到次卧瞄一眼,又折转回来,应该是看孩子了。依着那袅娜摇摆的身姿,她的虚弱,可以当真。
昨天下午,那保姆本来是跟我请好假的(好像我认识那保姆似的),你猜怎么着?天呐,我在维修啊,哪有工夫去猜。
业主的头歪得近了些,但还是没忘了拍脸。那脸也随着她的意思,红了些。再不红,我真怕要拍掉一层皮。
我带着孩子在外面转转,晒晒太阳,顺便培养一下他的人生观。回来时,发现保姆居然在家,主卧卫生间紧闭,可吓了我一大跳。
她那一大跳像蹬着自己的脸,猛地啪一声,倒吓了我一大跳。
我边叩门边问她在干嘛,她说上小号。我的娘耶,这小号上得也太久了,一曲《阳关三叠》都奏完了。
不过,我知道老公上了班,忙得紧,我的耐心便充足一些。
等了一会儿,她才打开门,头发湿漉漉的。难道上小号上到头上去了,真奇了怪呢。很快,我便嗅到里面充满了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很不节省的那种浓烈。
我问她是否洗澡了,她平静地说在别人家洗的(她是个斜杠中年妇女,不止做我一家),一洗好就赶紧奔到我家。我没有说话,走进卫生间一瞧,电热水器的水掉了一格。一摸毛巾,满手是水,而且,那还是我老公的毛巾,我心里有数了。
她已经摸准了我遛娃的时间,只是,没想到遛娃也要看心情,看氛围,可长遛亦可短遛。
只是,你这身子也脏得太快了,难不成又钻了烟囱,要洗两次?
我觉得还是要说清楚这个问题,亮明我的态度,毕竟,我是房东,我是主人,我有大声说话的底气。
我说,不管今天你洗没洗,你都没必要来我家。你请了假,这儿不是菜园门,要来,也得先说一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可以在工作时间洗澡,不管在谁家里。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那对不住了。
业主说着说着,开始咬牙切齿起来,恨恨地瞪着我,好像我是那保姆似的。我又吓了一跳。
保姆一听,大声嚷着我冤枉她了。如果她洗过,她说话嘴就烂,走路脚就崴,吸口气就撑死,吐口气就饿死。
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她也走南闯北,行走江湖多年。见我似乎不想理她,又说不做也行,帐马上结掉,哪儿都可以弄口饭吃。
哟,她根本就不怕烂嘴崴脚的,胀不死她,也饿不死她呢,真是个演技派啊,自愧不如呢。但是因为孩子也在,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吵架,只是跟她坐了下来,开始结帐。
当她湿漉漉的头发第三次拂着我的肩膀时,我啪地一声合上计算器,丢出一叠钞票,请她出去。
业主终于腾出一只手来,身子也离开了门框,使劲作了个甩钱的手势,身子随之一伏。看来,她的身子比刚才更虚了,也许是话说多了。我吓了一跳,赶紧用心地修起空调来,我怕她等会也这样不情不愿却又干脆地朝我甩出一叠钞票。
当她湿漉漉的头发第三次拂着我的肩膀时,终于满意地露出笑脸,“师傅,你技术还行,我都叫好几个人来修过。”
我写好维修单,她爽快地签了字,许久没拍的脸红润润地。她拿出钱,轻轻递给我:“诺,你数数哈。”
我紧呼了一口气,她似乎觉察到我闷,小跑着去拉开窗帘,又推开一扇窗,很有劲的样子。
一缕阳光斜铲进来,明晃晃地,风旋进来了,带着清新,轻柔地掠过我的头顶。她的头发也扬了扬,干得很快呢。
我忙了一身的灰,说洗洗手,她忙不迭地侧过身子,将我领到主卧卫生间,帮着拧开热水。末了,又热情地拿出一条毛巾给我擦手。
我没在意水是否掉了一格,等擦完了,我猛地吓了一跳,毛巾已经湿了,好像她说毛巾是她的。
我警惕地看了看大门,那边静悄悄的。不过,有阳光,有风,再湿的东西很快也会干爽的。
我出了门,她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哦,感谢你哈,听我啰嗦那么久,我太闷了。再见。”
她没将我当外人。
再见,那得等着你家空调再坏了才有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