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具肉体。
173公分、65公斤的不规则圆柱体。
固体是不会思考的,只需要每天听从大脑指令,在地球表面的若干个点之间往复着一些机械运动。走路、坐下、站起、走路、躺下、睡去。皮肤之下,心脏之外,死水无澜。
只有在生病或者受伤的时候,体内的它才会小兽般嘶叫起来,提醒我,它还在,它很痛,需要爱与关怀。当病痛潮水般退却后,它再度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然后,在一次舞蹈训练中,身体被唤醒。
雷动天下训练剧场,周六下午2点,阳光穿过顶棚的斜窗,扎在地板上,框出一个个方格,界定出明暗。我伫立在明暗之间,春光中微尘曼舞,地心引力奈何不了它们,只好拽着我使坏。重力是存在的,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
身体变了。
身体是一滩水,可以柔弱无骨,但潜流蛰伏;身体是一片羽毛,轻盈飘逸,跟重力暂别;身体是一团云彩,可以铺展开来,有无数形塑的可能;身体是一株大树,根系直达地心,坚如磐石。
那一团面目隐晦的固体,在舞动中眉眼清晰起来。骨骼、经络、肌腱、韧带、肌肉一一登台上场,争辩、撕扯,抑或温顺、平和,复调般的对话贯彻始终。我才知道,他们都苏醒了。我努力倾听他们的对话,他们却噤声了。
只有在舞动中,他才会苏醒。
那才是真的我。
我是一呼一吸。
深沉专注的呼吸,把一切觉知锚定在心脏。
一呼一吸,平静自在。
心脏宛如迎春花,肆意绽放。美好和芬芳潜入暗夜,暗香浮动,我也扶摇直上云端。
暮野四合,万籁无声。唯有耳语萦绕,温柔、慈悲而友善。
回来,回到距离心脏1寸的地方,安住于此。
万念汹涌袭来,伸手想指名,它们却四处闪避。在念头之间,一丝清凉拔地而起。
我只存在于当下。
初恋女友问我,最经常的那个问题。
我说,此刻当下,我是爱你的,以后不知道。
再过9个小时,我将走进公司,开始扮演另外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