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北方乡下孩子的记忆拼接

从前家离学校很近,放学只要经过一条细小妖娆的土路,两边是四季更迭滋养繁荣沧桑的土地,喝一碗白水泡的馒头滴点儿油放点儿葱花就又折回学校了;从前天空阴晴都很明显,夏热秋凉冬冷春干净,不用期待冬天下雪夏天知了春天指甲花还有秋天躺地甜滋滋的棒子秸杆;

从前小伙伴都很悠闲,一个胡拖(胡同)里孩子多三五成群,不用上幼儿园不用做作业也没有像样的玩具,只有河边的泥巴老辈喝酒的酒盅以及地里还没熟的萝卜加木棍溜溜蛋,还有晚上不知疲倦在麦秸垛里藏吗跟(捉迷藏),不远处就是吃晚饭没事儿搬马扎聊天的父母邻居,记忆里那时的月亮比现在的电灯都亮。去河里坑里洗澡胜过现在打打一天的电子游戏,虽然坑里的水现在想想很脏,上面漂着谁家的垃圾,河里的水还是能清澈能见成群的白鲢和不时伸出河面的泥鳅;

从前人很穷,家里的鸡鸭下的蛋不是给我们吃的,街上来收的人买去换点儿钱就去买家用的针线或者我们写作业的本子,那时家里交不上公粮的孩子就有可能被老师撵回家逼着父母赶紧想办法上交;孩子生多了会被带到管理区的一个小屋里训斥;村东头的白三还是个白胖胖有点垮的弯腰老头,他的孙女和我一样大,可是我们不在一起玩耍;街角里的大奶奶二大娘围着一个破旧的小木桌打纸牌,大奶奶的头发是一种晶莹剔透比雪还好看的白。

从前家很暖,冬天升起的煤灰炉子可以烤我们白天玩雪弄湿的棉鞋,每顿饭都是娘在七印的大锅烧柴火变出来的,掀开锅盖白气喷薄里渐渐看清丰满的白馍馍或者白菜粉条大包子,姐妹打架都有人呵斥重要的是我们真的认为父母说的就是对的;那时候家都很久远,没听过谁离婚了谁的孩子被遗弃给弱势的一方,那时候两口子过不下去会有极端的一方用农药和上吊结束难以为继无寄托的生命。

从前我们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玩耍临回家吃饭才后悔衣服弄脏了怎么跟娘交代还有听不懂晚上父母商量的家庭大事儿,后来家里通电了就想偷偷看看电视,记得那时候电视里演的是《狮子王》还有《洋妞在北京》,以及《渴望》……星期二下午两天以后电视就没有节目变成一个拼色板的圆,有时候信号不好还要用手撑着电线才能看完一个节目。刘德华那时候还脸上还是胶原蛋白支撑起来的帅而非今日用敬业苦撑的老帅了;

从前我们很懒,没有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坐此大巴都觉得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带回去的糖葫芦都要跟姐们炫耀这是从县城里带回来的,感觉比家里买的要高档似的;暑假寒假不写作业,好像没有五一清明国庆节假期,老师检查作业时特别紧张的补一页或者抄一点儿寒假/暑假生活。

从前人都很健康,老人一般都是因为年龄大了才会死去,年青人不会没有癌症没有车祸没有白血病没有食品安全更没有酒驾,村上最高级的交通工具是大梁的28自行车,爸爸骑车子去县城上班就成了我心目中了不起的人。那时村里很热闹,随时都能看到大爷婶子们扛着工具去地里干活,大家经常在地边小桥上争论怎么让地里的庄稼多产,不像现在年青人出门打工老人在家看孩子,很多房子只有过年时才会有灯光透出来,即便回家聊的更多的也是谁挣了更多的钱。那时候粮食比钱重要,现在钱比粮食重要,以前用粮食换钱,现在用钱买粮食吃,也因为这个村中间的磨坊早就消失了……

从前村是一个世界,村里提谁的名字都能说出一二三来,家在哪里,秉性如何,适合婚嫁否,是否有养家手艺。现在我们一年不回去一次,村里结婚四五年的媳妇我们不认得,跑在街上玩耍的小孩不知谁是他父母,能打招呼的也就胡同里那些已经年长的老邻居们,而他们聊的话题也只能是我小时候多懂事嗓门多大这些事情,因为他们已经不知道我现时境况,不过也会特别善意且小心翼翼的打探我挣多少工资,有没有找对象。

从前我们懵懂,不知青春烦恼不知年华容易把人抛,直到偶尔想起了还有那时年少,可惜已经只能呵呵的笑,过后就特别想跟年少的自己拥抱……

从前我真不知道,那些时光,会仪式感特别强烈的冲击着今天的我走安安静静恬淡的生活路。

还好,从前美好,成了我生活的底色,一如既往的让我善良、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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