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
今年中秋,自上海返回台湾时,除了排解思念家人的心,还顺带着忐忑的心,预谋要把自己欺瞒已久的事实:没有从台大兽医系毕业,也没有兽医师执照,告诉你们,并跟你们道歉。
人总习惯把未发生的事情在小我的脑中反覆推演,因此产生了很多莫须有的恐惧,包括我推演自首的过程。去年十月,妈妈接到台大寄到家的退学通知书,虽然在工作中,但我从微信文字质问的语气中也能充分感到妈妈的震惊与伤心,我也惊讶于修改居住地址也无法阻止大学寄送退学通知书到家中。我自己决定休学不继续完成学业,但又担心爸妈不同意我的行动所隐瞒我已经毕业且考到兽医师证照的谎也宣告扯破一半,在我恳求妈妈暂时不告诉爸爸之下,暂时这个恐惧没有再次扩大,也很抱歉一直让妈妈独自承受着如此伤心。
18岁那一年,我为了考上当时认为的志向-兽医系,经历了一年台大护理系的转系失败,再沉潜一年于重考班,终于不顾你们的反对进入了兽医系,拒绝了爸妈建议的中医系、牙医系,以为自己对未来蓝图清晰不过。此时,华人教育下的盲点在进入兽医系的前两年,让我痛苦不已。从来不曾踏入过动物医院诊间的我,以为喜爱动物与动物医疗没有差异,喜欢动物等同于喜欢动物医疗,如此天真的想像也反映了高中教育对于课本外的世界是几乎不曾涉足,也不鼓励涉足,因为"考试不会考"。
从台中到台北,世界感觉更大了,我开始对社团活动、商业创新活动充满了好奇,因此加入了台大男子篮球队、台大创意创业学程,后来还有了萌拓学堂、艺术季、台大救生班、SITE、小玉山、毕联会、USL、MentorMe等我从来不曾想像过的世界探险,在这些看似杂乱的足迹中,渐渐塑造出我喜欢的那个自己,愿负责、好解决问题、充沛行动力、无所畏惧、喜爱学习新事物、善感知世界,但逃课也成了我的日常,我的教室从红砖黑瓦转移到了偌大的世界。当时凄惨的学业成绩,恶化了我跟爸妈之间的关系,在大二上二分之一不及格、濒临被退学的时眼,我和爸妈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同时我也关上了我与你们之间心的门扉,自此,我不曾再将我在世界探险的旅程种种分享给你们,包含大三终于可以登上篮球联赛木质地板且在南下家门口的比赛,我也因恐惧而错失了与你们分享跌撞两年后进球的喜悦。谎言是我每次返家挟带的行囊,堆叠掩埋我探索世界感受到的喜悦。
曾经,我也站在放弃学业与咬牙撑完的十字路口忧心着,担忧没有大学文凭这个世界会如何将绝望笼罩于我之上,凿想着如何用外在的勋章博取世俗社会的认可,完成未来不可能从事的兽医系学位、伪造毕业证书、考研究所,都曾是闪现过脑海中的选择题选项,但这些选项都缺乏了一股股心流体验,皆是违背我价值观与认知的逃避,"逃避"是我妥协不了的底线。
经过了几日的沉思,我决定放下博取世俗社会认可的欲望,拿着自认佩有足够能力面对世界的心正式迈入社会。增重免去兵役,尽速前往上海这个更大更多机会的城市,是个快速但坚定的决定,同时,我也告诉自己要以100%坦然地面对世界,接受不完美的自己。虽然前往上海经过了些微的争执,最终你们还是放行了,谢谢爸妈的支持。虽说期盼自己以100%坦然的面对世界,但我过去铸下的谎言,让我反而无法对自己深爱的你们坦然,这总使我沮丧。
旅居上海一年三个月了,我坦诚的面对我身边的人事物,没有因为缺少一张文凭纸而遭受到什么苦难,反而是内心未解的问题带给了我不少苦难。这一年,努力与内心问题和解,尝试放下对世间很多事情的控制与执念,改善了我的生活,直面了内心的种种恐惧,也让我在上海的生活越来越接近心灵的自由与快乐。这也促成了中秋返乡的道歉计划。
随着回沪时间的接近,我让可以与你们坦诚的机会不断流逝,28年来缺乏100%坦诚的练习果然让我踌躇。距离前往机场2小时的节点,我生硬的插入了这个话题:爸妈...我有件事情想跟你们道歉。
气氛暂时停止流动了片刻,在我与你们道歉与自白之间,我感受与你们的心开始徜流,你们的态度也与我预想的有着截然的差异,取代责问的是温柔理解。
"事情都发生了,没关系的,要往前看呀,未来要继续加油。"
对不起爸妈,隐瞒了你们那么久,谢谢爸妈,能接受与支持这样任性的儿子。我爱你们。
儿 品毅
我们面对未知的恐惧,习惯选择踟蹰不前,甚至逃避不面对,设法用各种外在办法控制恐惧不发生,逃避与蔓延的控制欲使人们变得不开心。实际上,我们提起勇气去面对,相信这些都是人生替我们做得最好的安排,安排我们去修练的课题,完成练习后,我们会变得更自由快乐,而自己,也会随着课题修炼越来越多而越来越喜欢人生。
共勉于忧虑自己价值的你、妳,只有当忧虑一个问题时,那个问题就将成为困扰你、妳的问题,直到接受、面对不完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