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4岁,如果说女人到了25岁理所应当开始抗皱,那么我也快步入中年妇女的行列了,我的朋友好多都已经工作,自力更生,而我步伐最快的朋友,女儿都已经六个月大——我的年龄不管怎么说都不再是个孩子,但在我爸面前,我觉得自己跟两岁大的外甥女没什么区别。
我爸年轻的时候颜值逆天,现在看来比较像是张国荣和周润发的合体,不过作为一个特别典型的木讷理工男,他有点帅而不自知,从不注意形象,有渣男资本却不屑行使渣男权利,作风正派得有些不解风情。人到中年后开始发福谢顶,目前顶着啤酒肚却还是没节制地爱喝饮料,爱大口吃肉,爱东北乱炖,食量惊人,进食速度又快,好在他最近有意识开始减肥,可是得知第二天要去吃棒骨的他依旧还是喜形于色。
我爸有着跟颜值不太匹配的高智商,是淘小子突然开始知道了努力学习以后就轻松考上重点大学的典型。他铸造专业出身,却因兴趣自学代码,转行成了码农,在接触互联网行业之前,我从来没主动关注过他的工作,后来我才带着好奇开始了解他使用什么语言,他做前端还是后端,他怎么跟别人对接……他有点骄傲地说自己是名架构师的时候,我又对他聪明的脑瓜仁多了更多的顶礼膜拜,为他感慨生不逢时,否则可能也是BAT的CTO了吧。
这颗聪明的脑瓜里装着的,还有清晰的思路和逻辑,极强的学习和分析能力,基于此,整个学生时代里我爸一直是我的军师:我的所有理科功课一直是他辅导,大多数数学题的解题技巧他没有学过,但是他就是有能耐用最原始的公式自己推导,最后解出答案,他往往可以为了一道题很有耐心地写上好几页草稿纸,再一点点给我讲出来。每次考试他都亲自给我分析成绩条,指出哪里有漏洞,怎么解决,计划是什么,预期效果怎样,现在回想,从那时起他已经就开始潜移默化地培养着我解决问题的线性思路和明确的执行力,比起授人以鱼,他是实打实在授人以渔,我要是高中阶段少看点电影和杂志完全听他指挥,说不定也能考北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因为很多正确的选择而时常感叹自己的幸运,而那些选择大都来自他的建议,从学生时代的填志愿,到后来选实习、选课题,选一切纠结时刻面临的AB项……我觉得我爸真是神了,他的存在就是能给我极大的安全感,让我无条件地信任,只要他很笃定地说“就这么办准没错”,结果就真的不会错。
乐观豁达大概是除却智慧外他最大的优点,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事烦恼失眠过,吃饭睡觉打游戏(后来变成玩手机)大概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意义。他时常觉得我的担忧和焦虑是没有必要的,“有那个时间不如睡觉”是他一直以来用来规劝我的原则,而他本人也在身体力行,永远都能在躺下几分钟内就打起呼噜。我喜欢跟豁达的他倾诉和讨教,因为他总是迅速地理清我所有问题的本质,然后给出最直接的方法论,多说的每句废话和情绪化的絮叨都能被他直接驳回,而那些无解的问题便只能得到沉默的回应,“你太闲了,为什么不去睡觉”——如果我问“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这种中二的问题,他一定会这样答复我吧。可是看似敷衍我人生困惑的我爸却真真是我的人生导师,鼓励我去体验人生每一段经验和抓住一切长见识的机遇,我小的时候他带我到处旅行,我大了便毫不犹豫地支持我去北欧交换,也毫不担心我独自满世界跑。在面对抉择时他尊重支持我的任何一个决定,无论是选文理科和专业,还是选行业,几年前他第一次认真就我的工作跟我聊天,给我的建议只有一条,就是做喜欢的事: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哪怕毕业后专门去做也无所谓,赚钱来得及,但是一定要在年轻的时候做喜欢的事。我爸可能没有gap year的概念,不过如果我真的休学或者辍学,我去旅行或者创业,他大概也会把选择权完全交给我自己吧。
他聪明敏捷,直率飒爽,同时有着东北男人骨子里的全部男子气概和幽默,他有多幽默呢,就是每天都在看赵本山小品的那种幽默,混杂着那些土掉渣的东北话和扮丑搞怪的幽默,我经常被逗得大笑,也因此跟他没大没小,并且到现在都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跟他相处着——我跟他哼哼唧唧,跟他撒娇,敲打着他的肚皮,把自己挂在他的脖子上走路,在他躺着摆弄手机的时候躺在他身边钻进他的臂弯再把胳膊和腿环绕在他身上,在他睡觉的时候把头发塞进他鼻孔捏他的脸,推搡着他帮我做事,拉着他消灭家里的虫子,觉得他好可爱的时候就双手在他圆滚滚的脑瓜上来回摩挲。
我家一个惯例的“节目”,是我爸妈在我面前秀恩爱,然后我因为吃醋去强行把自己塞到他们中间把他们分开。直到现在这个幼稚的游戏也偶尔进行,然后他就一脸堆着笑嘲笑我的不害臊,我当然不是真的吃醋嫉妒,可是我还是很享受跟我妈“争夺”他这个把戏,如果我真的上辈子是他的情人,那也算是情场得意了。我觉得父亲的角色总是能够带给女儿各种各样的影响,对我来说,这种影响一直塑造着我的择偶观,而我也坚持认为着成功的父亲就是能让女儿因为看到家庭的美满而对婚姻充满憧憬,并且想嫁给父亲这样的男人。
上辈子我选了我爸,此生我仍旧想找到这样的人,像他一样正派且富有责任感,像他一样聪明机灵,逻辑严谨,幽默风趣。我甚至因为他而为伴侣框定了很多奇怪的想象,因为他吸烟,我觉得吸烟好像挺男子气不是无法接受;因为他不修边幅,我理所当然觉得直男都不该拾掇打扮,衣服都该老婆来挑,护肤一律隆力奇大宝;因为他不善言辞,我觉得耿直内敛和不解风情的傻气简直是男生最可爱的品质;因为他动手能力很强喜欢修修补补,我觉得会修电器会安装一切是一个男生标配的技能;因为他泛滥的爱心,我觉得不喜欢小孩子的男生不可理喻;因为他的“好吃懒做”,我觉得没胃口食量小的男生特别倒胃口……因为这些奇奇怪怪的“标准”,我发现找到另一个他真的很难,我喜欢过跟他完全不同的文青,可我觉得我最后可能还是会嫁给像他那样的人,并且因为他留给我的这些预设,死去活来地爱着对方。
我今年24岁,在他面前还是个小孩,疯疯闹闹不正经,一点不顺心就噘嘴哭鼻子,虽然他越来越嫌弃和嘲笑这样的我,我还是觉得自己会继续这样很多年,也许直到他的老骨头真的禁不住我的熊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