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院里走出来的孩子,我还在思念她。
说起童年,脑子里浮现的还是那个贴着青黄瓷片的破落大院儿。门前那两棵梧桐依旧参天,院子里的假山喷泉却早已破落地不成样子。还有坐在树下摇着蒲扇的姥姥、姥爷,以及满大院追逐打闹的我们这些孩子。这里是我的大院儿,这些是我的童年。
这是我妈妈工作的曲酒厂分配的家属院。小时候家里没钱买房子,只能搬进大院里住。虽然空间逼仄,幸福却是无穷的。院子里的楼房有四层,三面,规规矩矩地环在假山周围。假山呢,就静静地处在院子中心,冷眼看着岁月的变迁,大院的起落。院子前面是一排参天的树,梧桐、白杨似一排卫士守护着我们的家。酒厂曾经辉煌过,自然而然,大院儿也辉煌过,那假山喷泉就是她辉煌的见证。可我记事时,那座假山已经破败,水已干涸,水池甚至都被土掩埋。
我的家就在这院的二楼,一件小小的屋子被父亲巧妙的改造成了有着两室一厅的温馨小窝。最妙的还是厨房,因为是工厂分配的宿舍所以是没有厨房的,即使如此,父亲还是用木板在阳台上搭建了一个小木房子作为厨房。听起来好像很寒酸,但是现在想起来感受到更多的是温暖。我还能很清晰地记得每天下午放学看见家里没人时,就会站在阳台上使出全身力气扯一嗓子“妈——”,这时妈妈便撂下自己的牌局,把手中还没焐热的牌交给别人,匆匆忙忙地跑回家开始做饭。我呢,就在这袅袅升起的炊烟与饭菜的香味交织的黄昏中开始写那堆积如山的家庭作业。晚饭做好父亲也该回来了,这时一家人便坐着小板凳围在小桌子旁吃着那简简单单又美味至极的饭菜。一天的辛苦劳累也似乎在这饭桌上被消散,心中只留下充实与幸福。
最爱的还是大院的夏天。早上,树枝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大院儿里却静地令人心安,没有车马喧嚣。阳光透过树叶照来,留下一地斑驳的嫩绿。小孩子的精力旺盛得很,早早地起床,吆喝三两发小,开始了新的一天。而大人们也在孩子们的追逐打闹中操起锅铲,准备早饭。午后的阳光过于毒辣,大人小孩就在家中休息,只余电风扇呼啦呼啦的声音和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傍晚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光,老人们拿着蒲扇坐在树下唠着家常。大人们总是靠着树干天南海北地谈论着离自己很遥远的政坛消息。孩子们,或是玩着游戏,或是逗着李奶奶的大花(猫咪),或是摆弄王爷爷的花花草草,乐得自在。待到天色渐暗,星星便跑出来。缀在似天鹅绒一般的深蓝天空上,美得很。我总喜欢抬头看,看那美如画的星空,有时甚至像是被那深邃的蓝吞噬了一般,呆呆地仰着头一动不动。
大院儿是孩子们眼里的“仙境”。大大的庭院给孩子们提供了嬉笑打闹的场所,跳皮筋,投沙包,捉迷藏,“三个字”......我们在这里玩了数不清的游戏。大院儿的后面是一片空地,没有人去管理,杂草丛生。也正因如此,才给我们提供了“探险”的好去处。我会把姥爷买的红薯偷偷拿到这里烤着吃,虽然每一次都是外面烤焦里面却没熟。我们也会在众多各种各样的野草中找到那几种能够吃的野果子。对了,那里有一棵桑葚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
大院儿是尘世,充满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情味。东家的饭菜会出现在西家的饭桌上。谁家若是得了什么稀罕的物什,也定是全院儿人一起分享。在大院儿里不必担心偷盗,每家每户似乎也都没有上过锁。加班的大人更不必顾虑放学后孩子的去处,因为,只要是在院里,每家都会为你亮一盏灯,留一双筷子。
所谓大院儿,是屋里屋外的串门,人来人往的唠嗑。人与人之间如此细腻的纽系仿佛独属于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有的只是大块头电视机和每家每户树下闲聊的小板凳。
那是我的童年,那是我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