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包今年17岁了,刚刚走过成人门。我站在门这边,看着他渐行渐远地背影,思绪却飘向了很久很久以前。
三岁时,你手里拖着个比你还高的细棍,一摇一摆地走出屋,说要找宝物去。我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在草丛中跑来跑去,拿着棍子在那比划着。一会儿低下头拽了把草,闻闻感觉不象宝物,丢之;一会儿又捡起块石头,在耳朵旁晃晃,然后举起来对着太阳照,估计也没发现啥特别的地方,又丢下。唯一没丢下的是从家里拿走的那个小木棍,你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你趁我不注意,悄悄走出部队家属的四合院,沿着水泥路,往部队营房跑去。我这才明白,你要去找爸爸,他要下班了。你的小脚吧嗒吧嗒地移动着,小木棍跟在你后边轻滑着,地面留下些曲里拐弯的痕迹。
突然,你停了下来,原来你发现了一个好玩之处——路边的稍有些臭的小水沟。你停下来,将木棍伸进水里搅动着,泛起了层层涟漪象浪花。它把你吸引住了。你站在那,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大事。过一会,只见你头朝前倾,撅着嘴朝水沟里吐了口唾沫,水沟里的水用小波纹回应了你,你使劲再吐,波纹更大些。你开心地咧嘴在那笑。继续吐,身子也使劲朝前倾。哈哈!一个倒栽葱,你的脑袋进了臭水沟。呜呜!这也不是宝物!
我眼看着,你因为好奇而倒栽进了水沟。哈哈!有些事情是需要你自己去尝试。值得欣慰的应该是那根小木棍,你被爸爸倒提着回家,洗完澡后,拽着爸爸去和你把那木棍寻了回来。这点和你长大学习时那股子专注劲很象。也就自那以后,你见到水沟,就躲得远远的。幼小的你知道了有些事情不能玩过火。
小升初那年暑假,我带着你到乡下教书。你很快就和那里的孩子们混得很熟。
一天傍晚,天刚下过雨。我们吃完晚饭,你就不见了踪影。我以为你和小伙伴们玩去了呢。天渐渐黑了下来,你还没有回来。我着急万分,开始和亲戚村前村后找你们。邻居说,该不会是去河里游泳了?
我听了,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正值夏季河里多水。天热时,很多熊孩子趁大人不注意就跑到河里去狗刨一阵。可你是个旱鸭子,去河边玩很危险的。
侄女婿说,不会,他刚骑摩托到村南边的河边去看了,没有。“那东大河呢?”侄女在旁边问道。我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能等啊!我又跑到村子里的路上,逢人就问,看到俺家娃没?问了一路,没有收获。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侄女家。
我刚进院,就见侄女婿正启动大胶轮,侄女往车厢里爬。“干啥去?”
“找孩子去”
“在哪?等等我,我也去”我急忙跑回屋,换上胶鞋。
“咦,屋里那俩娃不就是和俺儿子一起出去的那俩吗?他俩回来了,俺儿子呢?”
我正要问咋回事,侄女在外边催我快点。我赶紧答应着,跑出屋,爬上后车厢。
大胶轮一路往东开去,侄女侄女婿都阴着脸,不说话。莫名的恐惧瞬间袭击了我,难道你真的和伙伴们到河里游泳了?难道你真的被水淹了?还是你被河水冲走,他俩回来求救?我越想越惊慌越无助,不由地大喊一声“杨家栋,你在哪?”事后,侄女说,那声呼唤让人听了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凄凄凉凉,悲伤无望。
大胶轮在泥泞的乡间路上向东向北行驶着,路早已经被农家车压出了凹凸不平的两道车辙。大胶轮的车厢很颠,颠得我都想吐。车到了河边,侄女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的心稍微放宽了些:没在河边停,说明你不是在河边出的事。
车继续前行,我继续喊着你的名字。终于听到你的应答声,我狂喜。我的栋儿活着呢!到了你跟前,我才发现,你的脚后跟卡在自行车轱辘里,拿不出来。你的后背全是蚊子,而你哭的大鼻子都过了河。那一刻,我的焦虑悲伤全都没了,只剩下心疼。
原来,伙伴们说村子东北处有个金字塔(沙场)。落日一照,金光闪闪。你们相约去探险。雨后道路泥泞不说,你还穿着拖鞋。还没到探险的地方,天就要黑了,你们就原路返回。回来时是下坡,你的自行车没有闸,小伙伴们教你把拖鞋一角放在车轱辘那,用脚勾住拖鞋就行,结果你把脚都伸进了车轱辘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同伴们担心骨折,商量着回村里求救。一行三人,最大的要小点那位回村叫大人,小点的那位不敢,大的那位只好自己回去,谁知那小点的也要跟着回去,把你自己扔在了半山腰。蚊子来和你玩耍,你不敢动,撵不走它们,任由它们一个劲地亲你。道两边的苞米已经长得一人多高,风一吹,叶子发出的沙沙响声,夜幕下在这荒郊野岭上分外瘆人。第一次来乡下的你着实被吓着了。
回来的路上,我抱着你。你在我的怀里依然发抖着。令我吃惊地是,你没有责怪那个跑掉的小伙伴,也让我不要去训他。少年的你已经学会原谅,学会了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