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监考、巡考。现在的试卷都是电脑编辑、机器印制的。我们小时候的试卷都是油墨印制的,有蓝油墨,有黑油墨。把油墨涂在滚筒上,在夹好蜡纸上的装置上一碾就出来了。字都是刻写的,楷书居多,或刚劲豪放,或清秀端庄,也有的拘谨内敛,大抵字如其人,不一而同,清晰美观。试卷发下来,自有一股淡淡的油墨清香。
小学时只考语文数学,没啥学习资料,学校文印的压力不大。初中就不同了,语数外,政史地,都要考,还增加了一些学习资料,学校文印的压力就大了。那时没有文印室,有一个敲钟的老师,叫王英龙,高个子,不苟言笑,其书工整隽秀,刻卷子的工作也就渐渐地落到了他的头上。每临期中期末,他被整天地关在办公室里。
平时的各种讲义、小测验试卷等,老师们就不麻烦他了,一般自己刻制,有时也会找字写得端正的同学帮忙。我也常常在被喊之列。对于老师来说,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工作量,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种光荣,能被老师认可和重视,在同学堆里算是出了风头,所以做起事来也就十分认真带劲儿。有个英语老师,叫崔世和,老是找我帮忙。除了给我复习资料的书,他会给我钢板、铁笔、蜡纸三样东西。蜡纸装在一个狭长的纸筒里,顶端有盖。蜡纸上印有横竖的方格,以便于书写时排版。把蜡纸铺在钢板上,用铁笔在上面刻写,总是发出“刮刮”的声音。这种声音每一笔都表达着我内心的自豪,我也俨然一个小老师的模样。前天中午在食堂吃饭,说起初中刻钢板的事,有同事说:“怪不到你现在是个格式控,原来是从小受到了训练。”细想起来,也不无道理。
到了高中,才有了打字机打印出来的试卷。学校有个专职打字员。打字是个技术活,好几盘方块字,要很快地找到需要的字,数理化还有许多符号,自然是要下一番苦工夫练出来的。每到考试、测验,那个老师也是日夜不得闲。我对打字机打印出来的试卷有一种敬重之情,觉得它正规,像出版物,那时总是把它们妥妥地收叠起来。随着科技发展,学校买了中文系统打字机(还不是微机),那个老师不得不放弃苦苦学了好几年的机械打字技术,转学中文操作系统,颇有点下岗再就业的滋味。
我是到了高三时才首次看到复印机的。学校里有没有不知道。高考要考《政治常识》和时事政治。那时颇有点看不起自己学校的复习资料,觉得没有深度。沈三小不知从哪里搞来好几份材料(据他说是海安中学的),我一看就觉得很有水平。他神神秘秘的,但对我很大方,只跟我一人分享。他知道镇上哪个厂里有复印机,走很远的路,带着我去复印。他爸是学校老师,可能由于这层关系,他去复印不收钱。第一次看到从机器里钻出来的一份份材料,跟原稿一模一样,十分惊奇还有这样的科技!沈三小的材料帮了我不少忙,最起码看问题的角度多了,思考问题更加深入了,1991年高考政治87分,与他所提供资料的熏染不无关系。
大学里开始学习微机,使用电脑编辑文本。用的WPS,学的五笔字型。那时电脑少,也没钱去上业余补习班,大学毕业时,打字还是个生手。工作之初,学校电脑也少,铁机老校区文印室用的还是方正打字机。好在我跟打字员吴老师混得好,套个近乎,再求几声,她就肯优先帮我打印资料。1996年,技工学校使用《语文》96新版。书里有些疏误,我把它们整理出来,交给她打印。这份材料寄给出版社之后,得到了重视,从此我跟他们建立了延续至今的联系。多亏吴老师帮忙,我依稀记得当年立在边上,看她帮我打印资料的情形。随后我开始受托编书。要自己编书了,不能再靠别人了,不得不重拾五笔字型,大热天赤膊关在办公室,编写编练,也就逐渐熟练了。现在的同事多用拼音打字,不少人看到我用五笔且很熟练都表吃惊,却不知道我是被逼出来的。
现在我们出试卷、写文章、编教材,都用电脑输入和打印机、一体机印制了,不仅效率高了,而且卷面美观了。这是科技进步带来的便捷。但在运用科技成果的同时,不要忘了一些基本的东西。油印时代的资料靠手工刻制,不仅字儿要漂亮,还要讲究版面,这样读者才能看得清晰,读得舒心。电脑总比手工好,字体字号行间距页边距的把握比手工更强,运用更丰富,我们理应为读者呈现一份美观大方的文本。然而我们现在的许多人都缺乏这方面的素养。每当看到不规范的文本我就来火。前天审读两本校本教材,内容没多看,一看文本格式不像样,就毫不留情地打回去重做。没办法,从小形成的格式控,不顶真,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