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中国母亲的身上都压着什么?

《丰乳肥臀》

莫言写作的名声在“魔幻现实主义”,尤其是家族群像的描写,广阔的北方土地下,农民和底层人物被勾勒的很清晰,很深刻,很泥泞,也很幻象。

《丰乳肥臀》是写母亲的,独特的视角,写出让人很难接受却很深刻的母亲。将最崇高的东西变得很肮脏来表现,从书名上就已经看得见。

关于“丰乳肥臀”,这是一种符号,一种象征,“乳与臀”一般是作为女人的象征,而“丰与肥”这是好女人的象征,而这个“好”还是相对于男人来说,相对于封建主义来说。在中国,“丰乳肥臀”常常被用来象征着女人的生育能力,这种看待来自于封建,来自于男性,这是一种枷锁和畸形的目光,牢牢捆绑着千百年来的女人。

“肥臀”象征生产的繁衍不息,“丰乳”象征哺育的绵延不断。

所以,莫言还是在写历史,是一个很庞大很深刻的小说,很长的历史线,和庞杂的人物群像。其实相较于书的内容,书名倒并没有多么的难堪,这就像屠宰场前的一滴血迹,引人注目,或者奠定了基调。

女人被当成了生殖工具,失去了话语权,很多东西被撕裂了来给别人看,“丰乳肥臀”或许是带着侮辱的,但对于孩子来说,这样的母亲具有安全感或者说是伟大的,她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带到世界上。

乳房

乳房在小说中成了一个意象,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乳房。日常生活中,乳房涉及两样东西,哺育和性(女人特征),女人用乳房养育孩子,孩子藏在母亲的乳房下,获得安全感,乳房几乎成了女人,成了母亲。

“我”为何对乳房如此地迷恋?

“我”是家中得来不易的男子,是血脉的传承,是封建和纲常的延续,“我”拼命的吮吸和霸占母亲的乳房,对别人的漂亮的乳房也虎视眈眈充满渴望,表示着封建的力量,男人的对女人的霸占,乳房是女性特征的表现,同时也用来养育婴儿,”我“对乳房的执迷代表着对女性的霸占和压榨。

败于乳房,也成于乳房

乳房对于主人公上官金童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他是一个无能儿,有着严重的恋乳癖,多年来像个吸血虫一样贪恋着母亲的乳房,在小说中,上官金童的一生被书写的文字几乎都和乳房有关,在文革中被关押起来,强制性的远离乳房的岁月,整整十五年几乎一笔带过。乳房为上官金童带来了两次重生,一次是死神手下逃出之后一直到长大吮吸乳房的依赖;第二次重生是出狱后的上官金童通过独乳老金,再次复发了恋乳癖,他因为乳房而成为了乳房专家,成为了乳罩大亨。

强暴

关于强暴,文中出现多次,尤其是本该圣洁的“母亲”就被强暴过多次:姑父,芦苇荡,驴兵队……

我在阅读时感到不舒服,膈应,觉得圣洁的母亲形象被糟蹋了,不管她是谁,她终究是一个母亲,还是小说的主题。其后我思考,为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

我们在这个时代没有战争,没有艰难岁月,没有牛鬼蛇神,母亲理所应当是温柔,大方,圣洁,仁慈的,小说里是被蹂躏过,被命运折磨过,是无辜的,可是内心依旧充盈着对孩子的爱,面对这样的母亲我们又是如何看待和认定呢?

这样的衬托,母亲的形象一下子起来了。

《丰乳肥臀》讲的是女人,是母亲,带着传统性,而传统性中又包含批判性,中国农村的女人似乎向来都要有的品质,一是能生子,二是耐活,当这两样具备齐了之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农村母亲就产生了。因此书中上来就表现了母亲的一场最为重要的分娩,这场分娩经历生死,有着重要的产子意义,鲜血,裸体,尖叫,无可奈何,躺在草席上一动不动的母亲,身上压着的是生子的责任,是如神明的婆婆,是一整个传统封建。

与此同时的另一头同时分娩的驴,似乎正象征着母亲的命运,在旧社会下如同牲口的女性。

《丰乳肥臀》讲的是农村、讲的是母亲,讲的是旧社会,一切苦命、深刻与现实,这该是一部现实主义的作品,但其中时而出现的超现实和荒诞元素,总使我的阅读间离化。

书里面有很多的孩子,多到记不清名字,分不清彼此,在动荡的时代,那些孩子从那些貌似还没长大的母亲身体里出来,到处走,战争里,生命如同草芥,可新的生命依旧在诞生,脆弱的婴儿在险荡的环境里变得格格不入。这是原始农村、原始中国人的心,他们无可奈何地繁衍,无可奈何的照料,无可奈何的被命运压得透不过来气,一种母亲的角色在这种繁衍和养育中悄然树立起来。这是可悲的同时也是可敬的,人性的光辉在这种环境里被磨灭,人变得像牲畜(在书中,出现了大量牲口来照应这种氛围和存在),只知道繁衍。

在我的阅读观感中,母亲似乎在神与人之间跳跃着,她澎湃的生育,生下了八个孩子,并且一个个拉扯大,同时也照料着别的孩子(司马粮、沙枣花等)使她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具有了一种似乎安定特殊伟岸的神性光辉。

但无论再怎样的生育,在无可奈何的命运面前,那些孩子悲哀的命运(八个女儿,来弟疯了,招弟和领弟死了,想弟卖身进了火坑,盼弟跟着司马库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生死也就是一瞬间,求弟卖给了白俄女人不见了踪影。)、死亡使得母亲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这是中国特有的母亲无奈的色彩,在大的命运面前,这个女人就像一头被鞭子抽得已经麻木的牲口,她依旧活着,或悲叹几声,想想过往,然后继续经营着日子。这又是属于母亲人的一面。

在书中,母亲总是沉默不言,渐渐活成一种坚定,留下背影,这个背影和身姿是贯穿全篇的基调,是一种藏在暗处的魂魄。

母亲像是一个轮回的终点,她终究没有当成婆婆,中国几千年封建与野蛮缩影成的男权求子,求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废物一样的上官金童。与上官金童同生的上官玉女成了流失的希望,是孩子中唯一不确定的离开,我们只能盼望在遥远的地方她能过得好。

想从整体上谈论读这本书的感想:

这是一个事件背景在农村,贯穿抗战和文革再到改革开放的时间线。书讲述的是一个母亲,一个传统性,孱弱,被压迫,被蹂躏却像生命之河一样流淌的母亲。上来就是血淋淋的开场,是分娩,但婆婆上官吕氏对她的态度,以及莫言的描写,仿佛躺在地上的是一个牲口,或者说牲口都不如。随后便是各种荒诞的剧情,悲苦甚至于怪诞和不忍直视。脱离文本之外的了解,使我早有耳闻这是一本写母亲的书,也听得莫言谈论创作本书的初衷:幼年曾跟着母亲去捡麦穗,结果母亲在人群中被看守人员打了一个耳光。

我想这应该是一本赞美母亲的书,可是我漫长的阅读,一直伴随疑惑:母亲被驴兵团轮奸,儿子恋乳癖,八个女儿个个不得好嫁、不得好死(只有上官玉女消失不见)……里面性的描写在母亲的周围环绕,毫无圣洁可言,我疑惑,深意在于什么呢?

直到我看到小说母亲去世,突然转到第一页之前,即母亲成长一直到母亲嫁到上官家的描写。就像一个轮回,突然完整了,中国人讲究轮回,当母亲的一生结束完,回到成长之前的岁月,很多东西似乎一下子明晰了。

这是一条漫长的受苦受难之路,发生的都是最困难的年代:抗战、文革……母亲的身上压着很多的东西,她变得不干净,被很多男人糟蹋过,从一开始她降生就预示着这漫漫一生就能以维持洁净,在那个年代,中国农村女人,是这命。她和不同的男人生了不同的孩子,她不想糟蹋孩子,从第一个孩子开始就是悲惨命运的开始,都是被逼的。

我们突然看清楚这个形象了:从小命运多舛,命运的玩弄,为了活着,为了不挨打挨骂,她被命运逼着和许多的男人生孩子,原因何在,为了讨代表中国封建的婆婆一家人的欢心,她没办法的生,但她却又是真真正正的爱那些孩子的。她即使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她却将每个孩子都养活大了,但最讽刺那个动荡和扭曲将一个个都害了。

【母亲,站着喂养,看上去坚强且美好,因为身下是孩子,一路前行,但看背后,看心里,已经溃烂得千疮百孔。】这正像是《丰乳肥臀》整部小说的映射。

中国母亲的伟大在磨难面前体现的最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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