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屋子,土台子,里面坐着泥孩子。”这句话几乎成为八十年代乡村小学的剪影,我村学校稍强一些,窗玻璃虽说残破却使屋子明亮了许多,土台子被大小长短高低不一的旧木桌取代。入学时的新鲜劲儿消退后,我们迎来当牛做马的日子。启蒙老师福姑姑的幼弟与我同班,这厮在家娇宠无比,在校有老姐作后盾,于是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我们长期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小衙内最爱玩的游戏是骑马打仗,他是将军的不二人选,我们只有当战马被他骑的份儿。有胆敢挑战其将军权威者,弱者顷刻被他暴打一顿,而强者手脚稍有动作,他便倒地撒泼打滚然后去福姑姑那里告黑状,结果强者不是被大声斥责就是被罚站。我的邻居连军竟然冲冠一怒为强权,愤然收拾课本携自家板凳罢学回家。好在不到一年,福姑姑远嫁他乡,衙内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复昔日的威风。
二年级时我们换了教室也换了老师,高原担任我的班主任。此师名如其人,三十开外的年纪,国字脸络腮胡碴,高大威猛,对我们要求格外严格。上《骄傲的大公鸡》一文时,他叫我爬黑板听写生字,我不小心将“嘴”字右下方的“角”写成了“用”,便遭揪耳朵之刑。不过严师出高徒,我年终考试得了双百。那时农村卫生条件差,班里有不少铁脖子、鼻涕虫和虱子王。高老师三令五申让我们勤洗手脸脚,并任命小敏为检查委员逐日检查个人卫生。有几次我都因为没洗脸被小敏拒之门外,在池塘边洗净后才被放进教室。高老师通音律,把原先形同虚设的音乐课上得津津有味,他手把手教班长打拍子,组织我们合唱《上学歌》。一年后,高老师调往他村教学,全班学生难舍难分,哭成一片为他送行。
三四年级给我们任课的是本村黄老师,他脸圆身短,戴一副宽边近视镜,学生偷叫他“黄蛤蟆”。黄老师领读课文抑扬顿挫,书写工整秀丽,这些良好的素质无形中影响了我们,当我后来也走上讲台,才知道读写本领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啊!十一二岁的我们充满冒险意识,曾多次逃学到水塘里洗澡,黄老师会同几个老师进行围堵,岸上衣服被当场缴获,我们只能游到对岸光着屁股往庄稼地里跑,再命令低年级小孩去各家取衣服遮羞,当然难免午后去太阳地儿罚站晒油的命运!对黄老师恨极,我乘中午偷偷潜入教室,用小刀把他的小名刻在黑板上以泄私愤。老师恼羞成怒,把全班男生逐一叫到办公室审讯,气得直喊:“调皮!坏习气!”现在想起这桩悬案,还对黄老师和代我受罚的同学充满歉意。
五年级是在临村的联小度过的,城里来的魏老师当班主任。魏老师个子不高,圆脸尖下巴,教学急切严厉,大家背地里叫他“魏猴”。老师提问背课文总爱叫因心虚而垂着头的学生,在摸清这个规律后,我一遇提问就抬头挺胸,表现得信心十足,曾逃过多次劫难。不料有一次背诵课文,全班大多垂头丧气,张口结舌,魏老师下不了台,寄希望于我,结果自然令他大失所望。上午背不过课文,中午是不允许回家吃饭的,不过我们也有对策,那就是趁他在办公室吃午饭时去申请复查背诵,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课本,顾此失彼,检查三五句背诵就会发给我们特赦令。
上小学时感觉时间既稠密又漫长,盼着放学,盼着放假,盼着过年。升入初中后,偶尔有一次途经小学门口,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时光一去不返,此后很长时间,逐渐对小学淡忘了,自己忙着向前狂奔,奔自己的日子和所谓的前程,无暇回望。现在好了,终于老到愿意穿越回小学时代了,但没有月光宝盒,唯有对小学的记忆深深地印入了脑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