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

时光回到1989年,我十五岁,弟弟终于出生了,妈妈又一次跟我提出,可不可以退学,家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年迈的婆婆,妈妈有点照顾不来了。我可以说不吗?可是妈妈真的很幸苦,而且妈妈说,一个女孩读太多书又能怎样呢?最后还不是要回家相夫教子。可是真的不行,妈妈,我可以帮你分担更多家务,可是我不要退学,一旦退学我这辈子就完了。

回到1992年,我十八岁,表姐暑假来老家玩,她在西安工作,表姐让我跟她一起去西安,她说她可以帮我找份工作,我可以跟她一样在城里生活,可是爸爸妈妈不同意,他们说我是家里的老大,应该留在他们身边,我走了,他们老了怎么办?表姐说:走吧,你可以挣钱把他们接过去,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拉住了表姐伸出的手,踏上了远行的列车。

回到1994年,我二十岁,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他勇敢风趣乐观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可是爸妈说不可以,他们给我在老家订了婚,我要是退婚,他们就再也不管我了。我要妥协吗?我甚至连爸妈口中的结婚对象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呢,不可以,我不能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我应该跟爸妈好好谈谈,让他们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

回到1999年,我二十五岁,这一年澳门回归了,妹妹去了深圳发展,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妈妈说:都已经结婚了,就在家好好相夫教子,别折腾了,于是我在家开始织毛衣,特意给女儿的毛衣上织上了澳门回归四个字,看着织好的毛衣,我的心又开始飞走了,澳门离深圳很近,去看看吧,我还年轻,总不能守着女儿一辈子吧。

这是我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十年里,那些看似不经意却影响我一辈子的决定,每一次决定时,爸妈都想要我选择一条更安逸的人生,女孩嘛,读两年书,还不如煮的一手好饭,嫁一个好人家,生儿育女安稳一辈子,可是我却总是让他们失望,我读了书,去了远方,拒绝了他们要我嫁的人,过着他们从未想过的生活。

时间接着回到1989年,我15岁这一年,妈妈让我抉择这一年。退学吧,女孩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呢?真的要退学吗?你看妈妈都快累死了。好吧,我退学。。。。。。

1992年,表姐要带我走时:走吧,那边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他们还年轻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拼两年,等他们老了,你依然可以照顾他们。可他们要是生我的气怎么办呢?我不敢走。。。。。。

1994年,结婚时,妈,我想退婚,这都什么时候你要退婚,咱家的脸都给你丢完了,你要是退婚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管你了。那就结吧!管他是谁,反正我不爱,披上头纱时却开始不停的想假如。

1999年,我的女儿三岁了,小妹去了深圳发展,那个沿海的最飞速发展的城市,那个年代的深圳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前跑,我想跟着小妹一起走,可这次家人都不同意。要不要走呢?看着女儿可爱的脸庞,每天给她做做饭打打毛衣生活其实很不错。再说谁知道外面会遇见什么情况,还是呆在家里吧。。。。。。

这才是真实的生活,而故事里那个放弃了读书,放弃自己爱的人,放弃了远行的机会的人是我的妈妈,将就了半辈子,得过且过了半辈子。

那天我看着妈妈围着围裙,盘着头发给我做饭时,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烟火气息好美,我问妈妈:妈妈,你幸福吗?她说我不幸福。那一刻我突然愣了,这个在我眼里最完美的家庭主妇告诉我,她过得不幸福,我有点惊恐。

妈妈一直是我眼中特别美好的妈妈,她会给我做各种好吃的饭菜,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她说我就算三十岁不结婚也没关系;她说我想去哪儿,去就好,她不会阻拦;她说她不在乎我考那个学校,我喜欢就好;从我有判断力起,我的事情都来自于自己的决定,她只给建议,后来她给我讲这些遗憾时,我才懂得,她真的不快乐,她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完美的妻子,美好的妈妈,却独独不是她自己。

那一刻我才知道,她是把她的遗憾都化成另一种美好送给了我,她要我有一个与她不一样的人生,她把她的那些胆小怯懦都幻化成了另一种坚毅赋予在了我的灵魂。

那个年代里的妈妈这类人,绝不是少数,而我们这个年代里,同样性质的妈妈这类人依然不少,为了孩子将就着不离婚的,为了爸妈嫁人的,为了家人放弃理想的,我们总是把后来人生的不圆满归结于当年的父母,殊不知做最后决定的永远是我们自己,活成怎样的人生也是我们自己活的,别等以后老了才开始想假如这个词。

我是那天看东野圭吾的《秘密》,突然想,假如人生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妈妈会不会像那个用女儿身体醒来之后选择过截然不同人生的妻子,努力学习参加活动去考大学和喜欢的人结婚呢?如果可以重来,妈妈一定会像故事里的那个妈妈那样吧,更肆无忌惮淋漓尽致用力的活一次,只可惜人生没有重来,写完这篇文章我要去告诉妈妈,以后的人生里再也不要有这样那样的妥协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去完成那些年幼无知却闪闪发光的梦想吧,再也不要让别人拖住你的脚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一如既往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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