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0日 星期五
片名:金色梦乡(2010) 导演:中村义洋
九江 家中
前几天在新华书店闲逛,恰好看到伊坂幸太郎的原著,厚厚一本,有些望而却步。昨晚看完电影,顺便浏览了一些评论,不少以小说为蓝本讨论电影如何如何,竟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事先读原著。
记得去年上影节看完佛朗哥·泽菲雷里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我很喜欢在罗密欧与朱丽叶相见的宴会上,一个男孩浅吟低唱的What is a youth(旋律就是现在的纯音乐《罗密欧与朱丽叶》,最有名的版本大概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吧),配上那样柔和静美的影像,实在令人沉醉。我便将这首有唱词的曲子推荐给朋友,他听后却并不觉得比纯音乐好。
朋友未曾看过影片,没有场景画面的代入,直面的是音乐本身,体会自有不同(甚或可能更纯粹),而我将曲子放置在影像的背景下欣赏,或许能有一些别样的感受,却不宜以“是否符合影片的氛围”作为曲子本身的评价标准。推想开去,我们常常在读过原著后观影,心中难免以原著为标杆来评判影片的得失,但文学与电影本就各擅胜场,电影虽改编自原著,本身却是一个独立的审美对象,它的好坏当以电影范畴内的尺度衡量,而非“是否贴近原著”或“是否传达出原著的思想精神”,且应当警惕以对原著故事的记忆来弥补电影叙事的意识。
话说回来,看完电影后我还是决定去买小说回来读的。
首先是因为故事好看,尽管昨晚家里的网速渣到不行,但断断续续的缓冲也未能打击我观影的积极性。中村义洋将影片的节奏把握得很好,充分调动了观众的心理因素:堺雅人饰演的快递小哥青柳雅春,毫无征兆地被陷害进谋杀首相的大案,逃亡的路上凶险重重,也得到了无条件的信赖与帮助。而作为观众的我们也一直被两个主要的悬念缠绕,一是青柳能否以及如何逃出生天,二是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原著作者伊坂幸太郎在谈到创作初衷时说:
“人类有多不成熟、这个世界有多艰辛,不用说也知道。如果读者读了《金色梦乡 》会感到‘虽然艰难,但明天也要努力’,我就满足了。”
尽管“作者意图”如此,我在观影时的最大感受仍是不安与悲观。青柳以个人之力对抗整个国家机器的捕杀,一路上有众多亲友甚至陌生人的帮助,最终通过整容,成功地活了下来。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却也是理想主义的,我们为青柳的逃脱松下一口气,却不能否认,他终究还是牺牲品。他被迫斩断与过去的联结,被迫以一张新的面孔活在世上,而他所承受的一切,没有人补偿,没有人负责,甚至永远不能见光。
在这之前的青柳,是一个横道世之介式的人物,他开朗,热情,善良,甚至有些傻里傻气,本可以安然无恙地做一个欢乐的快递小哥,却因几年前救过一个当红女明星而成为公众人物,也因此成了被权力选中的替罪羊。正像片头森田所说,因为一种印象。“越是正面的人物,公众就越想看到他失败时被拉下神坛的那一面。反差越大,反而越不会让人起疑。”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爆炸案前,有人整容成他的模样,有人录下他购买玩具遥控飞机的视频,有人打通他的好友森田,引诱他准时出现在刺杀现场;爆炸案后,警察径直向他走来,所有与他亲密的人都被盯梢,媒体也十分配合地引导舆论。
青柳是一个让人代入感很强的角色。他让我们感到,我们每个人的头上似乎都有一张网,哪天它选择了你,猝不及防地扑来,你便百口莫辩、挣扎不脱。在某种更“宏大”的目的面前(无论它以龌龊的还是高贵的形式出现),个人的清白、自由乃至生命,微如草芥,贱若蝼蚁。
但原著和影片却给了我们希望,这种希望便是“信任”与“不妥协”,于是我们欣慰地看到,从青柳的父母、大学好友、仍深爱他的前女友,到宅急送同事、被他救过的女演员,甚至许多与他素昧平生的人,都选择相信他,并对他施以援手;于是我们看到,面对压倒性的政治、舆论、武力,青柳一直在逃亡,一直在想方设法洗清自己的冤屈,绝不坐以待毙,也绝不放弃生的希望。正是这一点黑暗中人性与情感的光亮,和青柳最后的成功逃脱,让观影者没有产生看完罗曼·波兰斯基的《唐人街》,或是2011年的韩国电影《熔炉》后,那种小人物挑战威权却被威权反噬的绝望。
正像一则豆瓣短评所言:从最肮脏的沟渠,放出最美丽的花火。
但我仍然觉得不安,或许因为在现实的社会图景里,《唐人街》和《熔炉》,才是比《金色梦乡》更为真实的存在吧。
Beatles的名曲golden slumber贯穿影片始终,每次它响起时,总会带我们回到青柳最美好纯净的时光,那就是他的“金色梦乡”啊。最后女主按下开关,所有的下水道井盖下炸起灿烂的烟火,golden slumber的旋律再度奏响,像是凯歌,却又像是挽歌。
曾有一条路可归乡。历经劫难的青柳虽浴火重生,却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