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就像一杯水和一枚茶叶的相遇。
我站在蒙顶山顶,看着远处蜿蜒的青衣江水,在淡淡的雾气里,泛着亮光,奔向远处黛色的青山。而眼下,蒙顶山麓,一排排顺山的茶畦,已经被休整得像一条条圆润的墨绿色的艺术品。时节已到深冬,茶树早已停息了那些生生不息的萌动,就像经历了一场持久大战,如今,一切回复平静,养精蓄锐,期待明年春天的勃勃生机。
那一条经年不息的江水,这一山春发冬休的茶树,世代相守,吟唱“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的千古诗句。
那时初夏的风吹起,皇茶大道的银杏新叶初展,点点新绿把每一阵风都陶冶得冰清玉洁。新雨后的蒙顶山撩绕着轻纱一样的薄雾,湿润的山风荡漾着绿茶的馨香。阳光还似有若无,你从遥远的地方赶来,蒙顶茶乡,用一缕缕清香款待你。
我们的茶马博物馆刚刚落成,就在美丽的蒙顶山下。蒙顶山你已很熟悉,你还向我解释过汉碑,展示过蒙顶山的卫星地图上的麒麟和印第安武士,当然,那些山坳里整齐的茶畦,也被你的镜头一一记录。
在茶文化博物馆讲解员清晰的讲解中,我带你再次领略我们蒙山茶文化的前世今生。古道上深深的拐子窝,汗流浃背的背夫,赴京送贡茶的快马……依稀再现往日茶马古道的盛世繁荣。在离休的塑像前,你沉默良久,那时候,南海之争正不可开交。但是,你说,一个优秀的民族应该学习世界上一切优秀的品质,包括敌人的,才会变得更强大。夜郎自大,闭关自守,不会越变越强。离休对茶的领悟,不仅适合人的修为,也适合社会的变革。
随后我们到了茶交所,我预先请朋友安排了茶艺和茶技表演。严格的说来,这时候新出的茶最是正品。雨很通透,阳光也很明媚,脱胎换骨的初夏,春的温情还意犹未尽,夏的热烈又还没有靠近,一切刚刚好。
我们在宽敞的大厅坐下,楠木茶桌上煮着热水,娴静的女子在桌边皓腕轻抬,治器,纳茶,候汤,洗茶,冲泡,刮沫,淋壶,烫杯, 斟茶。整个儿一气呵成,绿茵茵的茶水放在我面前,我才如梦初醒。轻轻抿一口,心中都是她的影,她的影,这是哪里的歌词来着?看你也是痴迷的样子,举着相机只顾拍,怕是错过了茶水最好的温度了。
都说朴素是美。一枚茶叶,绿色,酌以工匠的汗水,再续女子温良的调配,丝丝情怀,点点滴滴的酝酿,入口有天地日月的晕辉,入心有岁月静好的轻奢。世间醉酒的人不少,醉茶的人更多,一杯淡茶,几个俗人,一曲清音,几段红尘。我说过,你来蒙顶茶乡,就是为你熏香明心。
我还在一厢心有千千结,一旁已经摆好正式,龙行十八式的表演就要开始了。少年身穿对襟绸褂,脚穿千层底鞋,手持长柄铜壶 。音乐起,手伸展,招招式式,时而柔和,时而有力,铜壶在身上翻飞,茶水笔直地注入茶杯……整套茶技一气呵成,让人眼花缭乱,如梦似幻。当你跃跃欲试的手持铜壶的时候,我还在嬉戏着看你生涩的迈腿,举壶,当然,你到出来的茶水显然没有力量,然而,你说,要达到人壶合一,的确要苦练功夫。每一项技艺,都有它的专业美感,更别说,长嘴壶倒出来的是清茶。懂茶的老先生说,你和茶有缘,自带一种茶气。
茶文化我不敢提及,可能是我生在茶乡的一种近水楼台,我一直相信茶味人生的意境让人神往。就像蒙顶的茶遇见扬子江的水,飘香几千年。漫山的茶树,长在蒙顶山,老人们都称蒙顶仙茶,这是山的幸运,也是茶的福气。在这一山茶树闪耀登场的时候,我是来不及看它风光的样子的,只有那淅沥沥的春雨一下,我总在湿润的早晨去邂逅它的香气。
我想,一切以茶为生的人也来不及为它盛装庆贺。采茶的人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地收获每一粒茶芽。制茶的人,把黑夜熬到白天,一双手,成就多少茶芽的亭亭玉立。
在春天,我即便是一个闲人,也不去打扰那青悠悠的茶园,不去随便耽误一个茶人的宝贵时间,我们都匆匆为一场完美的茶事呕心沥血。
所以,我只有在这深冬的季节,喝茶的人远去了,漫山的茶树歇息了,一座山也打盹了的时候,来走走看看。有时候,就是在曲终人散的时,更容易剖开心扉,幸福和痛苦仿佛早已没有界限。
山坳早已没有往日的欢乐时光,静静的在西南并不冷的冬天里,与茶畦倾心相伴。蒙顶的风撩动的山林树枝,像细微的轻声耳语,多少岁月留下永久的痕迹!又有多少人走茶凉!茶的孤独 ,不是哪一杯水都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