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会不会有人也有这样的感觉。
好像天生性情薄凉,习惯性地抵触和防御感情。所以对所有友情、爱情,甚至亲情,有种本能的消极反应。
早就说不清这份焦灼的不安,是从哪儿萌芽,哪儿滋生,最后构筑起价值观的。反正人生至此,始终不相信有什么不离不弃,地久天长的关系。
但要活得方便些,就不能轻易被人戳穿。因此极力佯装一幅热情洋溢,活力四射的样子,还小心翼翼地在阴暗中伪造了一大堆饱满真挚的所谓“真心”,恬不知耻地到处掏给别人看:“我是真心对你的噢!”
看到别人被感动到眼泪汪汪的样子,自己也适时陪上一串晶莹的眼泪。内心一边指摘自己的寡情薄义,一边再确定一遍:在这段感情里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骗子也很累,要尽力伪装得善良些。
2.
偶尔也会自我诘问:为什么就没法坦率些呢?“我不喜欢你,离我远点。”“我一点也不想笑,这是我最厌恶的肌肉运动。”“世界太坏了,其实我谁都不相信。”这些话,就很难吗?
难啊。当然。
宣判自己格格不入的一切提法,注定都是不容易的。
这就是一种逃避,一种懦弱,一种以偏概全的现实主义。
但真正的自己实在太脆弱了。除了自己,没办法交给任何一个人保管。如此,那真心就留给我自己庇佑,其他人就捧着那些精致璀璨的赝品发笑吧。
3.
有时,会怀疑自己自以为是。自以为深谙人心的人,总是愚蠢的。但后来发现,这种愚蠢不及那些理想主义者的万分之一。
他们盲目的真诚,像一股乱窜的真气,简直要把我折磨的吐血。但我还得装着神清气爽地赞扬:任督二脉都通啦!
说实话,我很害怕接受外来的好意。特别是别人的过份热情,总是让我分外惶恐。
这意味着——那些流水线生产的“真心”,已经完全无法应付现在的状况了,我必须拉出一条专门的生产线,把回馈的心意雕琢的更加天衣无缝,才不会显得我像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这让我无比厌烦。但某天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经招惹了一堆感情债。那些心甘情愿聚集的拥趸者,一心一意地等待着为你做点什么。
这让我又厌烦,又困扰。
4.
我已经渐渐从呼朋唤友的虚荣感中跳脱出来了。薄情寡义就薄情寡义吧。我真的懒得再费劲巴力地去编织那些迷障的美梦,让人们沉浸在什么友情爱情的幻想中拔不出来了。
我是真的烦透了大家那副“爱能拯救一切”的救世主嘴脸,太让我恶心了。我只希望他们都能保持头脑清醒,意识到我失去了搞笑能力,作鸟兽散,给我们双方都留好台阶。
但他们就是要唱歌,要舞蹈,要欢笑,要做任何一件“对我有益”的事情。而所有这一切的出发点,全是自以为是的美好愿望:他们一定可以为我做点什么。他们一定是我人生中的中流砥柱,是破解我生命迷局的关键要素。
用最通俗的描述来说,她们顶着圣光,面带微笑,向我伸出援手:我一定可以带你走出来。
我必须有所回应,笑一下,动一下,甚至要感恩,要流泪,要幡然醒悟,要醍醐灌顶,像所有喜剧结尾一样,和关心我的人手拉手奔向未来和自由。
可大家都按着我原来那种喧闹的样子起着劲,这特别没劲。我想在所有人一起喜气洋洋地为我鼓掌唱生日歌的时候,迸一句:沉默是最可贵的美德。
5.
于是她们恼火。“我是你的好朋友,你觉得连我也帮不了你是吗?”
—我真觉得,可以毫无费力用出“连我”这样句式的人,都自带一种天真的不要脸。
—“不是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不是的。你不是我的好朋友。”
——事实总是伤人的。可有时,我真的对某些假象厌倦了。我很混账,这我从开头就说了,不用再提醒我。
我只能假装愧疚地给所有人一个心理安慰:我一定会遭天谴的。你们等一等。(胡说的)
然后再要挤出眼泪,挥手告别:你的一腔热血,我实在无福消受。(胡说的)
还要为了让她们好过一点,再无比动情地接一句:
但爱是没错的,无论它以什么方式出现。
(也是胡说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