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情变
“妹子呀,我需要你的支撑,我觉得自己都快爆炸了,㜈乱得不知道咋弄呀!得跟你坐坐,谝谝!现在就过来。”姐焦急煎熬地电话惊了妹子一跳,她正在上班,才上午十点多。幸好手头工作都处理停当,便给旁边的同事说了声,拿起包就向家奔去。
阳历八月初的天还很炎热,心急心躁使她浑身都腻着汗液。路两边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随着一阵轻风东摇西摆,风儿过后,又是一阵安静。她无心欣赏这些花儿,要是平日里上下班,她定会驻足观看一会,让紧张劳累在花间释然。刚到自家楼下,姐和姐夫骑的摩托车也冲了过来。姐和姐夫脸色暗黄憔悴,一向以肤白自豪的姐这一刻整个人都蔫了。
“梅朵在外面有男人了,梅朵自己搬出去租房住,都两个月了。”听姐这么一说,妹子张了张嘴,喘气都不均匀了。妹子给姐和姐夫沏了茶,拿了烟,切了西瓜,静静地听他们讲述梅朵和杨光情变的事。
梅朵是一位来自西藏的汉族姑娘,与杨光一块在陕西咸阳一所大学上学,毕业前一次火车上的偶遇开始了恋情。你追我爱,难舍难分,山盟海誓,情意缠绵。两人一起去海南看大海,去塔尔寺拜谒,在西安的古城墙上骑车看夕阳,去宁夏观光沙湖景观,经历了多少一起分享的美好浪漫时光。对这一段持续近两年的感情,梅朵的母亲一直耿耿于怀,心不甘情不很愿意。杨光追到了西宁,招聘在一家大型建筑公司。梅朵也辞去拉萨的工作,奔向恋人,在一家待遇颇厚的搞预算的单位谋了职。两情相悦,很快租了一套两居室住在了一起。梅朵身材修长,长得清秀淡然,那一种美总透着一股子野性的倔强和张力, 让人想起西域高原的风寒,也想起高原上的阳光,和那柔弱又不失挺拔的格桑花,谁见了都会喜欢上的。
姐和姐夫面对如此执著的两个孩子,原来还想让杨光在内地找媳妇的打算也不再提了,两人想着办法给孩子创造条件,不远千里三次奔赴拉萨,与未来的亲家公亲家母讲实情议条件,最终双方达成一致,促成杨光与梅朵的婚姻。
阳历四月,在岐山县城举行了一场规模盛大的婚礼,姐和姐夫为了让梅朵父母满意,把能用的招数都用上了,能调动的力量都调动起来了,摆了近四十桌,要尽了风光,挣足了面子,在亲友圈子里传为佳话。可四月才结的婚,这才八月,有什么矛盾分歧解决不了,梅朵竟搬出在西宁市近五十万刚买的婚房,独自一个人租房住在外面。杨光父母怎么知道这事的?
原来,杨光的姐姐和姐夫利用积攒的一周假期,一家三口自驾游去青海,住宿在杨光和梅朵家里。梅朵行事合体温暖,言语简淡。给小孩子买了衣服零食,起初,陪着姐姐和姐夫一家玩得很开心,逛了美丽的青海湖,爬了文成公主入藏经过的日月山,看了辽阔多姿的花海。第四天晚上,梅朵说去加班,杨光也跟了出去,一夜未归,第二天上午,两人久久未回。
那一夜,梅朵在外面和另一男子约会,逛广场,共进晚餐,说说笑笑,欢欢喜喜,后又开了间房。这一切被杨光跟踪,后来双方撕扯扭打,拉拉扯扯,那男子独自走了。而杨光和梅朵却纠纠缠缠,你长我短,是是非非争个没完,一夜闹腾。后来,在杨光姐姐的一再追问下,杨光才说出梅朵在外租房的事。梅朵偶尔的确有加班的时候,单位离家较远,一个人回家嫌孤单,有一男同事经常作伴相送。
“妹子呀,杨光心太急,结婚时间不长,为了多挣钱还房贷,辞去市里的工作,下基层去了。在基层一个月一万多元,就是条件太苦,两三个礼拜才回家一趟,累得精疲力竭,一到家就倒头昏睡。梅朵独守空房,被人钻了空子。不过,梅朵这女子也太容易移情别恋了,谁能料到会来这么一手!这把人堵得气不顺呀!······杨光情绪很糟糕,要用刀子捅了那男子,······嗯,为这婚姻把能花的钱都花了,谁会想到是这个发展,······才说杨光一结婚,就等着抱孙子。乡下老屋子,你姐夫栽了各种果树,为着给孙子吃绿色水果,妹子呀,姐这命苦呀,······”
经过姐和姐夫及妹子分析讨论,一致认为,稳定杨光的情绪为首要任务,冲动是魔鬼,一冲动酿成千古恨;其次,矛盾真的无法解决,也不可轻率离婚,采取冷处理,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再次,劝和不劝离是宗旨。三人正商议着,杨光打来了电话,“小姨,出个主意吧,我和梅朵以后的路咋走呀?”
二.婚变
这一年的中秋节来得较早,九月上旬的一天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姊妹相约给父母送节。那一天姐话少言寡,时不时叹气,偶尔背过脸,眼泪在眼眶打转。姐夫没有来,姐私下里告诉妹子,姐夫去拉萨了,双方父母和梅朵杨光协商此事,今晚大概就有结果。还没吃完饭,姐的手机收信息的信号频繁的响动。姐拨弄手机后,阴云散去,阳光在脸上游走,兴奋地给妹子说,“不用担心了,重新和好了。梅朵说只是想气气杨光,那是叫的男同事专门来捣乱的,根本没有什么第三者。”
姐和姐夫被误会澄清的光芒照耀着,人也精神了许多。姐夫返回岐山县城的当晚就打电话过来,“梅朵母亲很通情达理,狠狠地数落教育了女儿,梅朵哭得像泪人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嘴唇都气得乌青乌青,一再诅咒发誓,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杨光的事。妹子,你想,梅朵当着她父母杨光和我的面,都这么说了,看来咱把孩子冤枉了,梅朵受委屈了。叫我这粗人笨想,梅朵也不会那么做,两人要好了两年,结婚才几天,就看上其他男人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妹子,这一哈不用你操心了。俩娃在拉萨住两天再回西宁,昨天两人开车出去转了半天,今早睡到快十点才起床。回西宁后,梅朵搬回去住就行了。······嗯,真真是不省心的碎娃娃。”
九月的拉萨也是天高云阔风清气爽,杨光和梅朵开车在高原上驰骋。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杨光感慨万千,激情彭拜,停下车,走向公路边的草地,对着蔚蓝深邃的天空高喊:“梅朵,我爱你!别再让我的心受折磨了,一块回西宁过我们的日子吧!”梅朵望着杨光笑得平静又淡然。车子重新在高原上飞跑,车窗外的风呼呼着,一如杨光的心情,想尽快回到自己和梅朵的家里。高原上的秋意已很浓,寒冷会很快来临的,开阔辽远的天地向远处伸展着。
国庆小长假,梅朵和杨光回到了岐山姐家里。梅朵给姐和姐夫买了睡衣鞋子,还给姐买了一对金耳环,负荆请罪,真心悔改,踏实和杨光过日子。在姐家里的几天,梅朵早起晚睡,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屋子,勤勤快快,找着空和姐拉家常。姐一肚子埋怨难受也减去了许多。只是梅朵依然在外租房住,还没有搬回婚房,姐和姐夫心理仍有些嘀咕。
再次回到西宁,原本该结束的一场风波,却再起波澜,翻江倒海。杨光买了许多生活用品去梅朵租的房子,无意间听到了梅朵在厕所和一男子的通话,犹如当头一棒,五雷轰顶 ,血直往上涌,他冲进厕所,质问梅朵,梅朵一反友好,承认移情,两人当时就扭打在了一起,连厕所玻璃门都撞碎了。杨光一米七六的个头,身强力壮,梅朵那是对手,杨光夺过梅朵的手机,查看了里面近期的通话记录,以及梅朵与那男子叽叽歪歪的甜言轻语信息往来。杨光一下子被击垮了,瘫在了地上,他隐约觉得,梅朵回不到自己身边了,他要失去梅朵了。
梅朵被撞碎的厕所玻璃门的碎片弄伤了。杨光没有再看一眼梅朵,没有在乎梅朵的伤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婚房的。看见橱柜里新婚招待同事朋友剩下的西凤酒,拿出来拧开盖猛灌,大半瓶喝了个精光。然后随地一趟,呼呼大睡。青海阳历十月的夜晚已是很冷的了。杨光被冻醒,勉强爬起来,却咯哇一声吐了一地,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方想起来梅朵好像受伤了,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却看见梅朵发来的一条信息,——不离婚我就割腕!杨光慌了神,换了件厚衣服就往梅朵租的房子跑去。
梅朵真的割腕了!
杨光抱起梅朵坐上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最近的医院。嘴里不停地呼喊着梅朵的名字,求她一定要好好的,都是自己的错,都怪自己太鲁莽粗暴了,以后再不那样了。
在杨光的精心照料下,一周后,梅朵康复出院。接梅朵出院的是一个更帅气的男子,但不是杨光。杨光来迟了,他远远地看见那小伙子搀着梅朵的胳膊进了一辆出租车。他喊了一声“梅朵!”,可那车子早已开远,根本听不见。
杨光给父母打电话,呜呜地哭了,“梅朵不会搬回来住了。梅朵每月工资6000左右,比你儿子挣得多,她喜欢自由奢侈。她不要我了,这婚姻维持不下去了,得离。······那男子一家人都在西宁,比我经济优越,我没信心了。······两年的感情算什么?!······梅朵就是那格桑花,咱关中道种的格桑花,······”
刚进入十月中旬,梅朵和杨光各自回家取了自家的户口本,在西宁离婚,西宁方面不予办理。两人兵分两路,目标一致,直奔岐山。梅朵有钱乘飞机,杨光坐动车,三下五除二,扯了离婚证。又各走各的,分头回到西宁。从此,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三.情伤
有一晚,妹子刚坐上床,姐打来电话,有气无力地说:“人家两个把离婚证扯了,完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婚姻完了。”歇了会,又说:“姐现在倒比前一段心情缓和了些,不那么惶恐紧张了。只是老爱发呆,干着眼前的活计,不由自主就想到这事上来,眼泪也没感觉的往下淌。”停了停,“妹子,你说咱杨光以后咋办呀?我看这孩子精神很萎靡,你姐夫这一段都没去工地上干活,一点力量都提不起来。这梅朵把我一家子鼓捣了个人仰马翻,自个寻新欢去了,······”妹子想起上下班路上的那一片格桑花,早已衰败,花期已过,残枝颓叶歪歪斜斜,一场霜降便会彻底死亡。不想,那一晚真的下霜了。
一个月多后,杨光回到了岐山,把西宁的房子租了出去,用五年的房租并添了些钱,买了辆上汽斯柯达。接着,租户要一手付清房钱,买下那90多平米的两室两厅。杨光办完房子的各种交接手续后,也没在岐山县城的父母家里住,回到了乡下老宅子,经常宅在家里,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上上网。偶尔,开车出去兜兜风买点必用品,既不交往左领右舍,也不看望同学朋友,一日一日消磨着时光。
第二年夏季的一天,杨光打电话给他小姨,“想去看看西藏的格桑花,了却一桩心愿。”是呀,这个季节的西藏高原,正是美丽的格桑花铺天盖地繁荣盛开的时候,徜徉在那一片花海,会多么开心幸福,什么烦恼忧伤都会烟消云散的。
杨光去了趟拉萨,一住就是五天。和梅朵恋爱时并没有仔细品味这座西域高原上的城市,这次,他想一个人好好转转,用心静静地感受感受这座充满佛文化的名城。梅朵父母在罗布林卡街开了一家不算很奢华的饭店,在拉萨城郊有一幢三层十多间房子的别墅,生活优裕自在,是他杨光的家庭无法可比的。杨光的父母文化程度一般,主要靠出卖体力挣血汗钱,他和梅朵订婚结婚买房装修婚房等各种花销,都是来自父母亲辛苦节俭的积攒。想着这些,他的泪水涌了下来。当然,他不会去梅朵家里或饭店,他在那熟悉的大昭寺广场徘徊,每天必来,晚上度留很久才回住处。拉萨,藏语里的意思是神居住的地方,以“日光城”著称,夏季的夜来的很迟。大昭寺的神圣,并不逊于布达拉宫,在藏传佛教徒的心目中,大昭寺是名附其实的圣地和中心。几天的转悠,让杨光爱上了大昭寺的安静庄严和神圣。
今夜,他又来转悠。身穿一袭藏服,原本白皙的皮肤经过这近一年来的身心折磨,黑廋了很多,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真正的藏族小伙子。他明天就要离开拉萨了,要把与梅朵有关的一切都包裹起来放在记忆深处,连同大昭寺一起让时间漫漫去消解。但他还是想和梅朵能说几句话,这几日,在沿着八廓街转经的人流里,有一个酷似梅朵的女子。那女子就在不远处,杨光慢慢向那女子走近,想从后面靠近那个女子。
“格桑梅朵,”杨光从没有用这个名字叫过梅朵,那女子清爽地笑着“嗯”了一声。扭过头的脸上溢满笑意。当她借着广场上的华灯看清是杨光时,笑意在脸上凝住了。
“你······”真的就是梅朵。
“梅朵,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希望你不要拒绝,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两人默默的走向人迹稀少的广场一角。
“格桑梅朵,在我很小的时候用过这个名字,是格桑花的别名。父亲觉得我们毕竟是汉人,有区别还是比较好,所以只叫梅朵。除了从小玩在一起的伙伴,没人知道的。”梅朵按自己的思路说。
“梅朵,你我相恋两年,婚后两个多月你就背弃咱们的爱情,为什么呀?”杨光想知道沉淀大半年后的答案是什么。
“恋爱那么美好,婚姻太琐碎实际。我不要我的爱情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死寂,我希望婚姻是一场长期的恋爱。你娶到了我,像是完成了任务。婚后来到西宁,爱就成了过去式。”梅朵看着灯火耀人的城市,目光晶莹。
“小时候,觉着大昭寺有一种力量,现在,我才体会到那是什么。世俗中的种种都得以隔离,只留下纯真,安定和旷远。虽然我不是佛教徒,可我深深的爱上了这些。这半年来,我常常像一个真正的佛教徒那样,来这里转经,洗礼心灵。现在,我觉着自己也是一个纯粹的佛教徒了,内心清明宁静,这样真的很好。”
杨光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眼泪从他的眼角不停地溢出。
“格桑花的花语是怜取眼前人。杨光,寻找你的八瓣格桑花吧,祝你幸福!”
梅朵说完,转身慢慢消失在大昭寺前的人流里。
杨光看着灯火辉煌的大昭寺,心里却无比地寂寥伤痛。他咀嚼着梅朵的话,想着关中的格桑花,每年4—5月播种,6—8月开花,10月霜降后枯萎,一季格桑花的时间就是6—7个月,一如他和梅朵的这场婚姻。
2018年元月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