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远方来,回到此地。
此地下着淅淅微雨,刮着阵阵凉风,巷尾住着她奶奶。
她奶奶是个盲人,嘴里总叨念着什么,没人听得懂。
熬不住游学路的漫长孤苦,她还是回来了。当年只身一人闯天下,如今,有一个男子伴她左右。稚气的脸庞,文静书生的模样。
饭桌上,奶奶对她这么多年的经历并无多问,对那个书生的家世也并不感兴趣,没有过多的寒暄,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透着一种端庄不可侵犯。奶奶捏了捏她的手心,嘴里叨念着什么,便颤颤巍巍回屋子了,“嘎吱”一声,那扇常年封闭的小门又关了。
“她总是这样古古怪怪。或许因为我不是她女儿而是孙女的缘故吧。”她看着他,尴尬地笑笑。
书生摇着头,想安慰她却支支吾吾吐不出几个字。他急得满脸通红,她看到他这样子,心中阴霾一扫而过。
他的话不多,但他总是让她觉得安心。苏州一遇,她就暗自发誓,非此人不嫁。
出嫁前的那晚,她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镜子里的女子,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珠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就在这时,镜子里出现了一个老人,她捧着一件嫁衣。
她见过那件嫁衣,奶奶总是在屋子里抚摸着它,并不停落泪。它精细的做工,精致的图案,是当时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它尘封在奶奶的箱子底,也尘封在奶奶的回忆里。
奶奶给她穿上,喃喃道:“真好看!真像当年的我!”老人虽然看不到她穿嫁衣时的样子,但她的声音哽咽了。
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凄凉。
我本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便许配给将军之子。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期将至,他命人做了这件绝无仅有的嫁衣。远方战乱不断。拜堂前,他奉命奔赴沙场,从此再无音讯。我穿着这身嫁衣,一等便是一世。一夜间,我哭瞎了眼睛,也白了青丝。他是个好人,好好待他。
她第一次听奶奶说那么多话,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吧。她也终于听清奶奶平时叨念的话是什么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句誓言,一生等待。
老人沉默了,她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天边方鱼肚白,人间热热闹闹。
在那鞭炮声中,花轿越来越远。老人倚在门边,紧闭的双眼下一滴眼泪在爬满皱纹的脸上静静流淌。
隔壁大娘拍了拍她肩膀,“你怎么又哭了?每次有花轿经过你都这样。”
“孙女出嫁了,我开心。”
“你在说什么话?你孙女不是前两天才出生吗?”
老人茫然地转过头,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婴儿在床上摆弄着嫁衣,看着她,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