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我的家乡还没有经过现代化的洗礼。那里有着碧蓝的天空,连绵的青山。屋梁上呢喃的燕子,会在每年春天惊醒童年固有的幻梦。那时多懵懂啊,总觉得嫩绿的柳枝穿插艳丽的桃花做成花环戴在头上,就变成了一个刚从九天下凡的仙子。缤纷的蝴蝶漫天飞舞,我追着她们奔跑于绿浪汹涌的原野。田间地头一畦畦豌豆苗在春天的阳光里闪动着绿色的光芒,几朵或白或粉的花悄悄的笑着,好像用点儿心,就能听到她们羞涩的低语。“三月三儿,三月三儿,茅牙笋子豌豆尖儿……”谁家的小孩儿在唱歌?还没辨清呢,这边,小伙伴儿已经在叫了:“快点啊,蝴蝶要飞到河对面去了!”
那时候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没有车来车往,没有书山题海。少许的家务也非常乐意。去打猪草吧,田野里有各色的花儿等着我们采呢。去拾干柴吧,山林里有各种的野菜等着我们摘呢。去洗衣服吧,河水里有大大小小的鱼虾等着我们捉呢……春天的山间是五颜六色的,野花一片一片的开在林间树端,芳香浓郁。这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是揣本从大伯家的旧抽屉里翻出来的小人书,在屋后树林里的某丛花藤下,静静的看一下午。
后来,山外的世界日渐繁华,山里的人需要致富。于是,火药和水泥沿半山腰开辟出一条蜿蜒的公路。远远望去,就像是手术后留下的一条丑陋的疤痕,触目惊心。一车车的圆木,一车车的青竹,一车车的山货……还有从更深的山里运出的一车车的煤,绵绵不绝。渐惭的,苍山憔悴,清溪污浊。田野林间蒙了灰,若去采花摘果,必会脏了衣衫。当然,年轻人或求学或打工,大都奔向“更广阔的天地”了,孩子就越来越少。留下的孩子家里也是发了财的,日常吃的是城市里运来的水果,不需要自己去采花摘果的。
十岁那年去外地上学以后,离家乡越来越远。间或回家,也总是觉得,那山那水总以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我。它们已不记得我捉猫弄狗后得意的笑颜,也不记得我爬树跳坎时矫捷的身影。我只好呆在家里,看长长的电视剧,或者厚厚的书。偶尔晴朗的夜晚,抬头看看天空,稀疏的星子仿佛也在嘲笑我的呆笨。儿时那满天的繁星和神奇的故事大概都随着讲故事的人一起老去了吧。
再后来,定居在这个沿海城市。工作,结婚,生子。年岁越来越长,日子越来越忙。家乡也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一趟。那山那水仅剩轮廓,而我也变成了纯粹的客人。这客人是多么的惆怅。多年来,梦境中依然走不出那连绵的青山。“每个人的村庄都在沦陷”,也许这一生我再也回不到心中的那个家乡。
前天在网上给孟涵选书的时候,看到《蝴蝶/豌豆花》这本儿童诗集。心中的那根弦铮然作响。闭上眼睛,让自己回到童年……阳光和煦,清风徐来,豌豆花在绿波中温柔绽放,美丽的凤尾蝶款款而至……
你听,谁在唱:“三月三儿,三月三儿,茅牙笋子豌豆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