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悄然,一个山里长大的孩子。
小时候,我和山里的小伙伴们每天早晨,都要带着午饭,步行一个小时的山路下山去学习,下午下课再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山里。那时候,我以为,全世界只有我们那里的孩子是这样的,后来长大了才发现,原来多得是我们这样的孩子,我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留守儿童。
一
其实,那时候对留守儿童这个名称,并没有多大的概念。因为对我来说,其实父母在不在身边,只是感觉不一样而已。区别在哪里呢,区别在于,父母在身边的时候,我每天担心的是,父亲今天有没有喝醉酒,有没有在家跟母亲吵架甚至打架摔东西,而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我担心的是,奶奶有没有去砍柴,柴火她一个人能否挑得回来。
两者的感受都是提心吊胆,前者我无法解决,后者,我可以通过自己瘦小的肩膀,替奶奶分担一小部分的艰辛。
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的那几年,如今想起来还是印象深刻。奶奶每天大概4点多起床煮早饭,然后在日出东边的时候,蒸一个老母鸡刚下的蛋,就着热腾腾的米饭和初升的太阳,感觉把阳光都吃了下去。
放假期间,播种施肥收成,和奶奶一老一小,把汗水和汗水,欢声和笑语留在了这片恒久不变的土地上。
二
放牛的时候,感受过空山新雨后,一人一牛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数着还有多少细雨可以彻底淋湿我的长发。其实我是开心的,因为绿草明亮,空气清新,而我和老牛,此刻都是自由的,它不用犁田,我不用忧愁。
我害怕秋冬季节捡柴火,因为随处可见枯藤老树昏鸦,阳光暖不到心里,夜幕特别快就来临。
每当我挑着柴火望见村口的第一束暗淡的灯光时,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小柴火,往身后奔去,接过奶奶肩上的重担,每每这时候,我心里那种不知道是不是恨意的东西就会疯狂滋长。我怪自己太瘦小,也怪父母给我们这样的重担。
在无数个这样夜幕降临的夜晚,站在村口最远的一盏灯处,等着奶奶那个蹒跚的身影出现,其实在外的父母并不知道,每一次,我得多用力才能忍住为奶奶为自己想要流下的心酸的泪水。
三
我还有一个伙伴,叫小黄。是父亲在山下领回来的小黄狗。
它是全村最聪明的小狗,每当我放学回到家,奶奶农忙还没回来的时候,小黄就会告诉我奶奶在哪里,它给我带路,总是这样。
我带着它上山找野果,它带我找奶奶,有一点相依为命的感觉。我帮它洗澡,抓虱子,照顾它的宝宝。
在它6岁的时候,误食了农药,我没能救活它。从此,也就没人带我找奶奶了。
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很迟了,眼看雷雨就要来临,可是家门进不去,我也找不到奶奶,不知道她出门是否带了雨衣,于是着急地一个人坐在路上嚎啕大哭。我想那一刻,更多的是父母不在身边的无助吧。
四
在离家住校的几年时光里,我从来没有主动给父母打过一个电话。我很厌恶他们复读机式的争吵,在叛逆期的时候,我想过离家出走,自杀。可是人哪,太懦弱,终究下不去那个勇气,只能在这喋喋不休的时间里,浪费青春,堕落自己。那个年纪的我们,在那个时候的那种颓废,被称为无病呻吟的非主流,可是很奇怪,人们只看表象,不问原因。
父母在我心里种下的阴影,就像春天撒下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长了一寸又一寸。时间也并没有让他们学会对彼此更加宽容些,不停地给我的成长倒负面的垃圾。
可是我啊,我知道,现在的我,更加不能责怪他们。我们生在不同的年代,我们知道家和万事兴,我们知道家庭和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源远流长。我希望我能永远记住那个山村带给我的诗一般的情怀,忘却那个照不到明天的暗淡灯火。
小时候,我比同龄人多了一份忧愁,长大后,我学着让自己多一分快乐和包容。童年和少年时期,所有行走在我脑海中的情绪,好的坏的,爱的恨的,都能让我在未来的日子变得更加淡定从容。
我想,时间总不会辜负每一个人的坦然与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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