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麦明他们抵达路卡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进入后半夜了。
瓢泼大雨一直在倾盆不停地下着,在卡车明亮的车前灯的照射下,泛出玻璃纸一般的耀眼光亮。
警察设置的路卡距离弯道大约100米左右远,除非绕过这个弯道,否则人们很难从远处发现它。
路卡处停着4辆警车,其中的2辆朝北停成一个V字形,车头对着麦明他们,剩下的2辆也呈V字形,但是车头朝着南方。
4辆警车的车灯都很亮,在漆黑的夜里,活像4盏高度数的探照灯。
而警车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临时路障,上面一闪一闪的红灯提示着过往的车辆需要停车接受检查。
麦明轻轻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慢慢降速下来,麦明身后的那个年轻小伙子从座位后面探过身子,手握一把水果刀,顶着麦明的肋骨,用恶狠狠而低沉的声音说:“你给我听好了,待会儿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宰了你!……如果我被他们抓住了,我保证你会在此之前死在我手里!”
麦明扭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尽管路卡周边的灯光非常昏暗,但他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他那胡子剌扎而苍白的脸。
事实上,他虽然是个小伙子,但看起来还像是个孩子。
他身材高大,却很消瘦,由于下雨,一小撮头发贴在他前额上。
他穿着一件皮夹克,一条粗布斜纹裤子,外加一双泥巴色运动鞋,裤腿和鞋面上都沾满了泥浆,仿佛是从某辆车上跳下来的。
就在15分钟前,麦明还行驶在距这里大约4公里的车河镇,由于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路况变得非常糟糕,特别是有一段长约500米的路段,积水起码有七八厘米。
因此,麦明不得不放慢车速,缓缓通过。
突然,小车副驾一侧的车门被猛地拉开,那个像孩子的小伙子跳上座位,右手握着水果刀,将刀架在麦明的脖子上,让他不许声张,只管老老实实开车。
当然,麦明只得照做。
麦明以40码的速度慢慢地驶过那段积水区,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个小伙子为什么要劫持我呢?他犯了什么罪吗?他从哪里来的?
不过,由于那小伙子眼中流露出异样神情,麦明没敢过多打量他,生怕惹恼了他之后,被一刀给结果了。
麦明把车停在了路卡边,距离警车大概有50米的距离,车的右边有一小片空地,足够他在接受检查之后倒车。
那里站着一名身穿黑色雨衣的警察,双手插在雨衣中。
他手里是不是有枪?麦明神色陡然一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一辆警车打开了前门,下来两个衣着相同的警察。
他们朝麦明的车子走去,其中一个走到灯光线之外,站在暗中看着麦明他们,另一个圆脸警察则拿着手电筒走到了麦明的车窗前。
麦明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警察打开手电,在车内四下探照着。
麦明则在灯光下眯着眼睛,作出一副非常困惑的样子。
“警官,发生什么事情了?”麦明内心非常紧张,声音明显有些不自然。
“你们要去哪里?”警官非常严肃地询问。
“去衡市。”
“这大半夜的去那里干嘛?”
“哦,我去接我老婆,她坐半夜的火车回来的。上周我岳母娘病了,她回家照顾妈妈去了。”
警官点了点头,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麦明。”
“拿出你的驾照给我看看。”
麦明立即从屁股口袋里拿出皮夹,把驾照出示给他看。
警官用手电照了照,点了点头,随即又照了照他身后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显得比麦明更加紧张,抿着嘴,把刀藏在右腿和车门之间的地方--警察的视线盲区,警察不可能看得到。
“这是你什么人?”警察问。
“哦,我的侄子麦飞,”麦明赶紧回答。
“他也住在云峰路吗?”
“是的,和我们住在一起。”
“云峰路是在车河镇的郊区吧?”
“是的。”
“你们今晚出发之后,有没有碰到什么可疑的人?”
“您指的是?”麦明小心翼翼追问道。
“就是大半夜路上有没有闲逛的人,或者是找你搭便车的人?”
麦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他说:“没看见。”
此时,有一个念头一直在麦明的脑海中浮现,但是,每每想到这个念头,他就直冒冷汗。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冒险试一试,毕竟,那个小伙子手中的刀子让他内心无法安定。
麦明的左手原来是放在他肚皮上的,他开始努力地把手往车门的把手靠近,为了不让那小伙子发现,他每次只挪动一丢丢。
他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然后故作镇定地向警察询问:“这黑灯瞎火的大雨天还设置路卡,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大约在3个小时以前,车河镇发生了一起抢劫案,一位来自京北的钻石推销员被打劫了,他身上带着价值二十万以上的钻石。那个劫匪应该是非常了解这个推销员的行程,很有可能在京北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他。”
“哦,你们查到了这个劫匪是谁吗?”
“暂时还没有,”警察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们知道,这个劫匪是男的,他独自一人行动。当时,推销员住在一家小酒店里,他的车就停在酒店的后面。那个劫匪用一根棍子打晕了那名推销员,并抢走了他的车。可是,那名推销员很快就醒来了,并且大声呼救。当时酒店的几名经理和住客赶了过去,但是那名劫匪从后门溜走了,没有人看清他的脸,包括推销员本人都没有看到。”
麦明一边听着警察的叙述,一边努力地够着门的把手,终于,他的小指头碰到门把手了。
他觉得自己还需要点时间,便继续跟警察说着:“哦,挺惊险的,不过,既然劫匪开的是偷来的车,那为什么你们要盘查我们这种普通车辆呢?”
“你以为他那么傻啊?他早就丢下那辆车啦,”警察说,“他离开小酒店20分钟之后,我们就在一片小树林里找到了那辆车。不过那周围荒无人烟,他必然要走好远一段路才能走出来。我们现在怀疑他会另外偷车,或者以搭顺风车为名抢劫别的车。”
“是吧?这就挺恐怖了。”麦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不过因为紧张,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此时,他整个左手都握在车门的把手上,只需要用力向下一按,他就能打开车门。
但是,麦明内心非常惶恐,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小伙子的刀有多么锋利,但是他知道,在他和警察聊天的过程中,那个小伙子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
“叔叔,我们该出发了,”那个小伙子突然开口说话了,言辞不多,但麦明能感觉得到他内心此刻也是诚惶诚恐的,“跟警官说说,我们要赶快去接婶婶了……”
那小伙子说话的时候,视线从麦明的身上转移到警察身上,他想知道,警察在听他说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反应。
这对麦明来讲,是一个宝贵的时刻!
麦明没等小伙子说完,立即向下按下门把,倾尽他全身力量,猛地向外滚去,甚至撞倒了那个警察。
最后,他的左肩率先触到了地面,并顺势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发疯似地对警察喊道:“就是他!他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他手里有刀!他上了我的车用刀挟持我!就是他!”
他滚到路基的下面,终于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看着那辆小车,那个小伙子也正打算从车门跳下,手里还拿着刀。
圆脸警察躺在地上,一手开着手电,另一只手则从雨衣里拔枪。
紧接着,警车的车门猛地打开,漆黑的夜空里又多了两道手电光束,几个人在大雨中奔跑着,喊叫着。
那个小伙子从车里跳了下来,在车旁恶狠狠地向周围张望,并且不停挥舞着手里的小刀。
圆脸警察朝他的腿开了两枪,另外一个警察朝他的肩膀开了一枪,那个小伙子晕过去了。
麦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缓缓从路基下方爬了起来。
那些警察都围在那个小伙子身边,低头在检查着什么。
麦明也走了过去,站在那个圆脸警察的身边。
“我在车河镇的积水路段慢速行驶时,他拉开了车门,冲上车,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并且不许我伸张,眼睛里还流露出奇怪的眼神。”麦明以一种极度颤抖的声音说完了这些话。
圆脸警察看着麦明,然后用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表情严肃,却在不住地点头,“麦先生,你刚才的表现非常勇敢,你也很机智,要知道,他刚刚能很轻易地杀死你。”紧接着,圆脸警察对他的搭档说,“老张,去车上检查一下。”并问麦明,“他跳上车的时候,随身带了什么东西吗?”
麦明回答:“没注意。”
那个叫老张的警察用手电在麦明的车上找了一大圈,然后摇摇头回去了。
圆脸警察接着问麦明:“你还记得他是在什么地方劫持你的吗?”
“当然,我记得很清楚,”麦明肯定地说,并且把具体的位置告诉了他们。
圆脸警察与他的同事合计了一下,然后说:“他肯定是把钻石藏在某个地方了,等雨小一点以后,我们就去那里搜查一下。”
随即,他们从警车上取出一条毛毯,盖在那个小伙子身上,然后告知车河镇的警局,说钻石劫匪已经被抓获并且要求顺带派出一辆救护车。
随即,麦明也上了巡逻车,录了一份口供,并签了字。
等相关的手续完成后,麦明询问那个圆脸警察:“警察先生,我现在可以去衡市接我老婆了吗?她肯定等急了。”
“去吧,”警察对他点了点头,“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麦明重新回到小车里。他慢慢转过路卡,驶入茫茫夜色之中。
他呼吸急促,一直到驶出五六公里以外,才慢慢平缓下来。
简直难以置信,他居然就这么轻松逃脱了!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麦明确实对那个推销员下手不够狠,导致他很快就醒了,还叫来了别人,然后,那推销员的车又垃圾得很,居然在半路抛锚了,导致麦明不得不半路弃车而逃;然后,他到了一家村里,绑了那个真正叫麦明的人,抢走了他的皮夹和车子,并且吸取了先前的教训,用一只烂袜子堵住了他的嘴,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了那个小伙子(蠢货)!
反正,麦明不知道那个小伙子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他很确信,留着那个家伙的话,早晚会出事,所以麦明才想着用借刀杀人之计摆脱了他。而路卡边,就是最好的地方,虽然有点冒险。
至于那价值20万的钻石嘛,麦明用手摸了摸他的腰间,它们还好好地在那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