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五味杂陈的京都之旅

2016-01-03 清凉的水罐

这次关西之行，由于带上了父母，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自由而行，随思随往，快乐逍遥，不仅不快乐，还要一路不停的与父母斗气，到最后心力交瘁，气的回来连同旅行的所有记忆都封存起来了。若不是今晚看了两本“京都繁华”的散文，才想起一些京都的点滴，我们住的京都站边上的小旅店窗前看出去是一个小小的寺庙，或者下着雨走在北大通去赶往金阁寺，还有幽静而精致的大德寺各处。

父亲一向是固执而独断，哪怕在他丧失自理能力的异国，还要处处下令，大到去哪里，小到走那条路，一次在东本愿寺的罗森便利店前，马上要离开京都去有马，坐电车准备车钱，我说，“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我进去冲一下Icoca卡。”

“那我们就去旅店拿行李。”父亲说。

那口气不容你商量，然而且不论你去旅店的路认识不认识的问题，还有拿到行李在哪里碰头的问题。我终于按耐不住，“你就站在这里等我。”在马路上朝我父亲大吼了一声，把他吓得不轻，从此收敛了不少，而我却因为怒气之后的内疚，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不如其他同龄人，这个时候都是为了孩子与父母再次同一屋檐下，近几年随着我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而父母一直在原地踏步，看着他们，仿佛看一个人禁足久了，哪怕已经没有任何束缚，双腿已经忘了如何迈步。稍有不满便会抱怨钱花的不值。母亲尤其克俭，每到一处住宿，我深知她是要把房间里可以带走的一切都打包带走，但是这次让我十足惊诧的是，在第二次下饭馆的时候，吃完饭，母亲拿出一只牙签给我父亲，那是吃第一顿饭的时候，饭桌上的牙签，她也顺手带走了。

当年贫乏带来的冲击，仿佛浪涛拍岸拍了几十年，把顽石都磨平了，每餐饭母亲总是嫌贵又怕父亲吃不饱，把自己饭碗的里的饭拨一半给父亲，好叫女儿不要再破费多点一碗。买给他们的宵夜，她也总是省到第二天当早饭吃。

在京都的第一天，走了最有名的东线，一早九点多出发到三十三间堂，然后坐车到清水道，走到清水寺。我不觉得清水寺有什么好，人太多，而且很长的上山路。京都两大签到景点，清水寺和金阁寺，清水寺在冬天实在枯燥的可以，可见除去樱花和红叶的烘托，冬天衰败之际才显出谁有真正的内涵来。

然后顺着二年坂三年坂一直去了高台寺，高台寺面积较大，内有日本的庭院，是当年丰臣秀吉的夫人，宁宁的住所。虽然不能和苏州园林更不用说颐和园了，但是也造的精致颇有趣味。高台寺出来，到了午饭时间，一直走了两公里的路到三条通去吃螃蟹，结果却告知还要等到下午两点才有空位。放弃，路边小店吃了一顿，然后坐车去了平安神宫，拜访完后再走到知恩院，从北面上山的路貌似不需要门票。

到了知恩院我母亲已经脚疼得走不动路。母亲本来膝盖有伤，这是因为父亲是地铁的员工，坐地铁不要钱，因为他们出行去任何地方，都选择地铁加步行的方式，走的太多了，母亲很胖，膝盖受不了，半月板已经脱落。每次父亲跟我煞有介事的说，“这个地方我知道，你坐几号几号线，下来走过去就是了。”几次上当之后我便不再听他的话，因为每次都要走个半小时以上。

于是我们便在知恩院的休憩所里坐了好一会儿，里面不仅有礼品店可以让母亲一个一个看过来，也有免费的绿茶泡着喝，父亲开始拿起手机炒股票，从此之后成为他一路上乐此不疲的消遣，那频率令我们这样那手机出来刷朋友圈的都自叹不如。抑或，他是无声的抗议女儿的咆哮罢。

我看着他们，觉得他们互相影响，成就了悲剧的一生。

喝了好一会茶，母亲腿脚好了，从知恩院气派的三重门走过，穿过圆山公园和八版神社，坐公交车回了旅店休息。父亲见我买的是公交一日票，硬要找循环线多坐几次，被我直接无视了。

第二天早上，天气阴沉，将雨，九点出发坐公交去二条城，我在门口租了一个中文讲解器，逛二丸殿的时候，我们先听了一圈，再换给父亲带着听一圈。一圈走走要二十来分钟，母亲便在二丸殿外面的大空地上等他。一开始她还拿着ipad到处拍拍景色，后来等等父亲还没出来，索性站在入口处张望着，我过去说，你去边上坐会儿，他出来了我叫你，母亲不肯，还是固执的站在门口，那里人来人往都是弯腰脱鞋进去参观的人群，母亲问我，“日本人把雨伞放在门口不怕人家拿走吗？” 看她在等我爸的时候老是觑着人家的雨伞，我也着急希望父亲快点出来，否则母亲真要拿走一把她钟意的伞了。

父亲当然是在里面把讲解器里所有的内容全部听完一遍才会出来的，他出来的时候，母亲总算松了一口气。

二条城出来坐公交顺路去了北野天满宫，中午十分到达了大德寺。大德寺特别幽静，但是你能感到这是一个风水宝地，有种说不出来的仙气围绕。书上说，大仙院里保留了一休和尚的墨宝，我们买了票进去为的一见，然而小小的院落，五秒钟就走完了，父亲问我，一休的毛笔字在哪里？为了让他觉得那门票值得，我指着墙上一副字，跟他说，就是这个。父亲遂释然。

大仙院对于会日语的游客有专人带着欣赏，不像我们只能在回廊绕一圈。我跟着一群日本人，被带进屋内，导游一个一个解释供奉的神像，还拿出一副诗词讲解起来，外面有卖这首诗的中文翻译，大意是说，要珍惜今日，因为未来来自于今日，我后来在谷歌里粗粗搜索，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首诗词的描写，大约是用日文才能搜索到，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休和尚的遗作，但是这是一首励志的诗，不像是出家人的。

在大仙院入口的时候，特意关照里面不能拍照，而且要把相机和手机都放进包里，不能拿在手里。室友的手机在我的贴身小包里不停的响，估计是什么急事。出来我把手机递给他，原来是他哥哥的电话，告知姨夫过世了。室友说，怪不得一天都觉得怪怪的，总觉得有事情，原来如此。

在大德寺得到亲人去世的消息，也顺便默默祈愿亡灵安息，愿天神护佑，生者安康。

出来坐车去金阁寺，寻觅到了一个便宜的自助餐地方，已经是下午两点钟，盘子里吃剩下的刚好够我们四个人，基本也都是不中不洋的菜市，吃不到什么佳品，也不再补充新鲜的菜式，然而父母二人欢欣雀跃，认为这是迄今为止最好吃的地方，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包括冰淇淋。

父亲盛了一盘青菜，喜滋滋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跟我们说，“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青菜”。

顿时我觉得非常悲凉。然而我无法同情，或者爱我的父亲的这种贫乏。他的节俭成病，影响了母亲的一生，影响了我的一生，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朋友，因为朋友不可免俗的有些人情来往和饭局破费，以前我们家有个黄叔叔来往颇好，是我父亲某一份工作的同事，但是因为过年提着烟酒来拜年，父亲不想麻烦的还要回礼，硬是骂骂咧咧的断了来往，这是我记忆中，唯一的我认识的父亲的朋友。一个人终其一生交往颇深的人只有自己的兄弟姐妹，这就是我的父亲。

餐厅出来，外面雨已经下的很大了，我们走到金阁寺，叹为观止，我觉得还是很震撼的，美感，是我最喜欢的京都的景色，站在那里欣赏的时候，眼睛都不想挪开一步，雨点密密麻麻的打在湖面上，地上铺着细石子，走起来叽叽呀呀，也不会湿着鞋子，真是美妙的设计，怪不得别人说，京都下雨天别有一番味道。

金阁寺出来继续坐车回去，京都的两天便在205路站站停的五十分钟结束了。修剪极致的松柏，幽静神圣的寺庙，恬淡笃定的京都人，行色匆匆的游人，女儿急躁的吼骂，五味杂陈。今天给友送巧克力，惊闻她的母亲前一阵子中风了，还不小心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摔跤骨折，想想自己还能存有一份幸运尽一次孝道，便也知足了，五味都揉到了一道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