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明早儿我家卖猪,你帮着在猪圈赶一下呗。那可是三头大肥猪,个个两百多斤。”隔壁王阿姨来到他家的牛栏边,对着正躬着身子打理牛粪的大桃说道。说完把准备好的香烟递给他。烟不是贵烟,就10块一包的红塔山,大桃就好这一口。
“要得,呵呵呵。”笑眯眯地接过香烟,把事儿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大桃妈就去叫她起床。这位年近七十的老母亲大着嗓门在门口唤他,见大桃赖床,拿起门边的扁担就要打。大桃一骨碌爬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子,对着母亲含糊不清地吼着,旁边的邻居大都已经起来,对这已经见怪不怪了。刘大爷正拿着脸盆对外倒水,对大桃说:“桃儿快点去帮王姐赶猪,错了这个时辰就不好咯。”
“要得。”脸都不洗,穿上自己的凉拖鞋,就往王阿姨家里赶,不一会儿就听到刺耳的猪叫声,两三下把猪赶到货车里,拿着王阿姨给他的烟欢快地跑回家。
家里的牛得牵出去放放。
大桃钻进简陋的牛棚,拿起绳子使劲儿往外牵。老黄牛不满他粗暴的举动,“哞哞哞”叫了两声,还想朝后躲,被他一脚制止了。
我们家门前就是田,一大片的水田,除了供村民种植的稻田还有被农民闲置的水田,里面杂草丛生是老黄牛的好去处。我们经常看到大桃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篼牵着老黄牛来到这里,放下背篼拿出兜里的大镰刀就开始割草。装满整整一大背,然后牵着牛儿往家里走。
大桃一个弟弟,叫大中。年龄和他差不多,但是别人对他的评价没有大桃好,因为大中比较懒,很多事儿都赖着大桃做,大家也比较喜欢找大桃帮忙。
大中很多时候都是在村里到处闲逛,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小孩子都怕他,因为他有次突然发疯拿着菜刀追着葛大叔跑,就因为葛大叔和他开玩笑说把他的草帽拿走,把他惹急了,差点闹出人命。
从此每家的大人都会再三叮嘱小孩,不准惹他,离他远远的。他路过别人家,碰到吃东西的时候,大家都会递一些给他,但绝不会留他吃饭,因为身上太臭了,穿着他的汗衫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换。
大桃大中是杨六婆的儿子,她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小儿子是正常人,结婚后自立门户过自己的生活了。杨六公也是个老农民,在村里出了名的倔驴子。谁家办红白喜事请他吃饭他从来不会去,帮完了别人忙就回家了,不多做一刻逗留。他话极少,每天只负责埋头挖地种菜挑粪,小孩子遇到他会怯生生叫他六公然后跑掉,他也不介意,自个儿忙自个儿的。
六公家是稻谷大户,包了很多的稻田,一家人老老小小春季播种时忙着耕田买种子撒肥料,夏季三伏天就忙着收割了。早上五点整,一家人出发搬机器收拾仓库打稻谷。他们家的人都是“老黄牛”,能自己做的决不假手于人。别人家都是忙着找人工商量着怎样收费合理,他们从来不。一家四口齐上阵,分工有序,节奏紧凑,速度飞快。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人来到他家买新米,在外面做生意挣了钱的人虽在老家修了别墅大院给老人住,偶尔也回来看看,待几天就走了。但是每年夏天丰收的时候他们都会回来买他的新米,给老人留着,自己也带一点回去。
“六哥,今年收成不错的嘛!”王大爷打趣道,“小算一下有上万斤。”
“还行,比去年好一点,够一家人吃。”六公拿起老烟杆点燃,巴拉巴拉吸两口,吐出两个烟雾来。
“刚刚来的是街上卖野鸭子的老顾吧?他怎么没呆一会儿就走了呢?”王大爷问到。
“他来买新米来晚了,我今年的全部卖完了。”六公说道。
“这么快就卖完啦?去年可还得等半个月。”王大爷说。
“现在种田的少啦,利润低又辛苦,谁都不愿种,都愿意花钱买。你看福子村那一片水田,全部弄成了鱼塘,还搞了鱼塘养殖研究基地,钱倒是挣了不少,可......”六公说着皱起眉头,躬着背在地上抖了抖老烟杆,滤嘴的烟灰瞬间落在地上随风飘走了。
“是啊,当农民不容易。你都快七十了,还继续种吗?”王大爷问道。
“那得种,家里几张嘴吃饭,我不种水稻做什么。这两年收成好,价格也不错,继续种吧,种到我做不动的那一天,就收手。”六叔把凉鞋缝里卡着的稻谷娶了出来,随手扔在场坝边的稻谷堆里,一粒也不能浪费。
秋收时,人们把稻谷收回来就不管了,田里有再生稻,但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收获。当村民们忙着休息的时候,大桃大中和六公就去收割过的大稻田里捡漏掉的稻谷,有的是在原位置没有被机器扫到的,有的是漏在田间一根根一串串的稻子,他们每人会拿一个巨大的什棉口袋,一边捡一边装,别小看这些“漏网之稻”,他们几天会收获几百斤,这些质量参差不齐的水稻供自己食用,而把自己种的优质水稻全部卖给别人。
一家人自食其力,倒也简单幸福。
只是在零几年的时候,二桃突然不见了。他爱到处跑,也没人注意他去哪儿。当六婆告诉大家的时候,已经是事后的第三天。小小的场坝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全是村民邻居们。
“大中妈别哭,我们来想办法。”三叔是村里的支书,哪儿有事哪儿就有他。
六婆忍住眼泪,告诉我们前早大桃去打米,她叫大中去给老黄牛割背草回来,早上拿着镰刀背篼出门,晚上一直没回来。他们以为他去了街上舅妈家,昨天一问,根本没在那儿。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没有他。说完六婆呜呜地哭了起来,一向坚毅的六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站在自家门口,手足无措。
“这样,我们先报警。王二你马上报警,联系镇里的警察把情况说清楚好找人,六婶有二中的照片没?先拿给我,其他人去周边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他......”村支书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焦急的众人也知道了自己应该干嘛,马上散开各司其职了。
没过几天大中就回来了,带着全身的伤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我去见他的时候是在他的卧室,脸上手上全是绷带,脚上血淋淋的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听大人们说,他去割草的路上,被人盯上了,直接押进面包车里,几个大男人,想把他背篼扔下车,他死死撰着不放手,无奈只能连人带背篼装进车里。车里的人连哄带骗,告诉他带他去玩,他随着汽车越走越远,开始慌乱起来,嚷着要下车,要回家喂老黄牛。几个男人见不好对付,开始动手打他。越打他越反抗,最后把他捆了起来。
才几天,他就被带去临近的省,被警察发现的时候,刚好打了麻药躺在手术台上,旁边是他的背篼和镰刀。
“他们抢......抢我的刀......我不让......他们就打我。”大中自言自语地嘶吼道,大桃抱着他一个劲地哭,两兄弟一个哭一个叫,旁边来看他们的邻居都忍不住掉泪,这苦命的孩子啊!
从此以后大人们开始叫小朋友不要孤立大中,说他不是坏人,坏人是那些拐卖孩子去卖器官的人。小朋友们开始变得不怕大中了,几岁的孩子也会去逗他惹他,和他玩耍。你会经常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凉拖鞋的男人蹲在孩子旁看他们玩游戏,还会和他们到处跑。
现在,大桃和大中两人都没有结婚,两兄弟大冬天仍旧遢拉着凉拖鞋到处走,见着人就嘿嘿地笑。村里的男人见着他们随手递上一只香烟,而女人会送上零食小吃,尤其是花生,这两兄弟超爱。碰上村里修房办事,都会请他们帮忙,两三包香烟,比请来的工人还卖力。
老二大中还是懒懒的,很多活儿赖着大桃做。老黄牛已经没有了,牛棚还在。他们家仍旧是水稻大户,只是现在收割时机器代替了人工。
村里的老人们说六婆祖先得罪了王婆娘娘,才会把惩罚给了她,生了两个傻儿子,大中还差点被卖了器官。可村民是相当喜欢他们一家人的,因为他们不仅能种好吃的大米,还乐于和大家分享帮忙,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一个家,让人佩服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