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知道生命有很多痛苦,而人生的离合悲欢也大致相同,我依然热爱着我脆弱的生命。死亡本是简单的事情,活下去更为需要勇气。也许在老去的某一天,我会忽然发现,在漫长的时光里,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不愿意丢掉。”
我要感谢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我对自我的封闭,正是这种隔绝,给了我一段孤独的时光让我再次回首那些生命中的猝不及防。有时候我需要回头看望来时的路,才能知道自己正在行走的方向是正确还是错误。“面向未来的道路”本身就是一个谎言。道路是自己踩出来,本没有方向可言。所以需要回头,所以需要孤独,所以我不止一次地在茫茫的黑暗里,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上的漆黑沉思往事并倾听自己的声音。有时候我听见内心的指引,而有的时候,沉默的泪水顺着太阳穴两边的眼角滑落,我在纠结之中彻夜失眠。
曾经在某一段时间,我因为忙碌或者说是因为迷茫而变得懒惰,停止了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因而我时常感到空虚,我为自己失去的某些东西感到羞耻。我对自己经历的很多事情只是感觉到庞杂和困惑,我怀疑自己失去了某些曾经拥有的能力,包括书写的能力。
有一段时时间,我惧怕和人说话,我惧怕提笔,我惧怕这世上的一切。包括我自己。我唯一不害怕的只有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那种不善于言说和表露自己感情的人,他们在细微的行动里渗进了他们卑微而热烈的爱意,而他们所有的行为都是众生里那么平凡的举动。在很多时候我切身地感受到了他们温热的关怀,心里情绪翻涌渐而转化为一些自我鞭策的语言和决心。很对次我很想为他们写一点什么,我很想记录一点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是真的太过平凡和庸碌了,那些琐碎因为细小而显得神圣,以至于我拙劣的言语根本无法承载。在高中的时候,当我还是埋头书本为着考入一个理想的大学而努力的优秀少年的时候,我经常在课间站在教学楼四层的阳台上看望天空和云朵。那时候,我年轻的身体感觉到了一些寂寞。我记得有人说过,经常看望天空的女子是孤独的。同样,这个年纪的少年,亦然孤独。他的孤独包括着亲情,友情和其他一些在躲在阴暗角落里自我滋长的情绪。那些庞杂的感情,有的可以诉说,有的无法言说,有的成为自我对自我长久的折磨。而我对家庭的感情似乎显得比同龄人要强烈,所以在应该撒欢的年代我没有那么放肆,我蹑手蹑脚,小心翼翼。
恰好十七八岁的年纪,我所承受着的并不是后来玩笑里所谓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帅气和机智”,相反那是一些更为沉重的东西。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自己的使命和对于父母应尽到的责任,我在相对的软弱里养成了悠慢的性格和善良的习气,当然这也和父亲母亲对我的教育不可分离。父母本是良善之人,他们也许不认识多少字,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曲丑陋,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将自己的儿女教育成并不恶毒的人。这就是应该属于他们的骄傲。其实在我不断的成长之中听闻了人类社会各式各样的新闻之后,我觉得,人不恶毒,已经足够了。不恶毒,就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了。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对一些事情失去了兴趣,有时候朋友问我为甚么不写一些评论性的东西,发表一下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我说我很累,那些事情的发生已经超越了我的认知极限,我以我作为一个人的脑袋来思维,我无法想象会有某一类的事情发生,所以在繁复的冲击里,我已经放弃了抵抗。纷纷的言语,都显得苍白。过多的言语和指责并不能改变什么,自己觉得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了。我成为我认为的好人就行了。面对浩荡的人海我这个孤独的个体看起来是多么的脆弱,我深感悲哀而无能为力。其实,在高中繁杂的应试教育之中,我十分感谢一个外号叫小黑的语文老师,我除了从他那里学会必要的应试技巧之外,学还到了一些做人的道理。高中的时候我的一些观念正在养成之中,他的教育无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甚至有时候我希望自己将来可以成为一名和他一样的老师,以自我的姿态,站在讲台,教授一些我认为必要的东西给我的学生们,也许他们能领受到也许他们不能,但是只要有一些人能够感知到我要说的,并且回应了我,我就应该是幸福的。当然了,希望也只能是希望而已,更何况那种希望还是很久以前的希望呢。
到了现在我依然记得小黑同志讲给我们的故事,当然,对他这个精瘦黝黑的人,我亦记得十分清楚,那个自称为三十几岁的老共青团员,在高中的第一堂课上,我就已经永远记住他了。他给我们讲,一个人的善良也许救不了别人,但至少可以救自己。我记住了,毕竟,我是这么一个如此贪生怕死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父母之间言语开始缺乏,这使得后来的我成为一个并不善于表达的人,所以我的话,其实并不是很多。一方面性格使然,一方面我觉得言语纷纷皆是灾祸。除了必要的言说,不如沉默。如果有那么多的精力,不如自己对自己说话。这也是自我对自我教育的投入。我一向认为,人除了家庭,学校和社会之外的教育,还有自我对自我的教育。我们通过观察自己而进行自省,从而保证自己本性的存在和生长。而很多人没有。我相信我们每个个体永远都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状态,在这种封闭里我们要完成很多自我对自我的对话,有的人完成得很好,有的人完成得很差。很多我想不通的事情,便是这样了。
我成长的环境掺杂了许多人想不到的东西,我在很早的时候就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各种隐秘的关系,看到了也经历了许多黑暗,而后来我看起来本应该是阴暗的心如此阳光地在泥泞之中拨地而起的确是惊吓了许多人。许多年之后我仍然记得那个带着圆圈的黑镜的半个瞎子给我未来的预言,我记得他在和父亲的交谈中说的一些规限我人生的话语,而后来我选择了将之一一击破。事实上我对瞎子带着一些嘲讽,他可以算清别人的未来,却无法预见自己的灾难。因为不久之后,那瞎子就给警察抓走了。我的父亲作为瞎子的朋友,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悲伤,他在饭桌之上和往常一样喝着他悠然如生命的玉米酿酒,平静地将之讲述给我,然后我悄悄地记在心里。
我在我至今算起来还并不算长久的人生里,听到过看到过也经历过许多让人绝望的事情。我见过很多游走在人间边缘的生命,他们在阴暗里喘息,有一些悄无声息地就散去了,有一些依然坚强存在着。所以我在看似的无所谓里是清醒着的,即便我知道生命有很多痛苦,而人生的离合悲欢也大致相同,我依然热爱着我脆弱的生命。死亡本是简单的事情,活下去更为需要勇气。不论怎样,努力生长。也许在老去的某一天,我会忽然发现,在漫长的时光里,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不愿意丢掉。
有些时候不想说话,也不想写字。孤独的人,在晴朗的日子里,缝合了嘴巴一言不发。大概我对人世间的一切,很爱很爱很爱,就沉默了。很恨很恨很恨,也就沉默了。
后来,我渐渐知道,深刻的幸福和痛苦,都是没有声音的。更何况,波流诡异,白云苍狗,在这世上,我不言语,你说不清楚,我是欢愉还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