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无风也无尘

再请大家帮我看看哪里有毛病吧谢谢~



椿绛站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中的少女眉目清淡,微抿的嘴唇一点朱砂色。


这是椿绛每天去学校前必做的事情。她淡淡地看镜中人最后一眼,将书包收拾整齐,转身出了房间。


步行十分钟的路程里,椿绛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观察走在自己身前的人。


最左边那个穿明黄色连衣裙的女生,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朋友,但是男朋友在一场街头事故中被误伤,永远地失去了双手。最终女孩子不忍重负离开了他。穿着格子衬衫将衣袖卷至手肘处的男生,是某游戏公司的程序员,因为熬夜发际线迅速上移导致他常年奔波在各式各样的相亲场上。最前方背着书包拎着保温桶的小个子女生是一个贤惠的家庭主妇,她有聪明伶俐的双胞胎,但她的丈夫最终爱上了自己的助理……


这是椿绛不可与他人说的能力,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能看清身边每个人的未来,除了她自己。年纪还小的时候,她看到父亲身边巨大的影像:他搂着陌生女人的腰,怀里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那时候她不懂,她只是嚎啕大哭,“爸爸你为什么要抱着别的宝宝?”


可她再眨眼一看,那个影像消失殆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耐心哄着自己的父亲。她以为那是眼花,直到影像一点点成真——十五岁那年,父亲的外遇找上门来,告诉他们她怀孕了。那个因为怀孕脸部略微浮肿的女人,和多年前椿绛在影像里看到的脸如出一辙。


母亲的影像也在那一年变为现实——因为丈夫出轨失魂落魄的她在雨天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倒,货车从她的身上驶过,她变成了一具被白布遮掩的尸体。


那时候椿绛终于明白——哦,原来我是个可以看见未来的怪小孩。


未经世事的单纯少女在这一天被迫长大,她开始变得孤僻。她嘲讽地看向这个世界,亲眼看着所有人在未来里露出狰狞的模样。而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化成了一瘫死水。


椿绛大步踏进教室,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教室逐渐喧闹,每个人都有自己交流的对象,只有椿绛低头安静地看着书。她没有朋友,曾经有人想要跟她交朋友,但她冷漠无声地拒绝了。她冷淡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他们败下阵来。


不知道的人说她是冰山美人,可知情的人偷偷地在学校论坛里匿名回复:其实椿绛是个怪胎。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眼睛。




班主任胡平踏着上课铃声走进了教室,日常起立后,椿绛头也不抬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她见过胡平的未来,那个恶心油腻的男人,用力抓住了老婆的头发,将她狠狠撞向了墙上。


椿绛从没想过要去拯救那个女人,因为椿绛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在外勾三搭四,骗了不少男人的钱财。


椿绛从不会因为知道别人的惨烈结局而想去改变什么。每个人都丑恶至极,每个人都让她觉得恶心。


讲台上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班上突然涌起一阵欢呼声。宽敞的正门处,有个少年逆着光线走了进来。逆光使他的脸变得朦胧,随着他大步走上讲台,他的五官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大方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裴遇,来到新的班级,希望大家能多多关照。”


椿绛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男生的皮肤非常白,那白得不甚自然,倒有些像美剧里吸血鬼的肤色。但他的五官又极其干净,两者毫不违和地拼凑在一起。


台下有女生在惊叹,椿绛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惊讶地皱起了眉,这个男生,她居然看不见他的未来!往日里,影像总会略微悬空在当事人的右手边,那样方方正正的一人高的边框里,露出他们丑恶的嘴脸。


可现在,他的身边空空如也!别说影像,连那个边框也消失了!少年的右手边上,椿绛清楚看到的是黑板的边缘。


椿绛下意识地看向他身边的男人,那个熟悉的影像又出来了——那是胡平狰狞的五官,狠狠地将手掐在了女人的脖子上。椿绛再转过去看向裴遇,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奇怪至极,这是迄今为止,除了自己她第二个看不见未来的人。


椿绛看着男生走下讲台,坐到新安排的位置上,默默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



椿绛逐渐多了一件新的乐趣——观察裴遇。少年长得好看,打得一手好篮球,总能引起女生们的尖叫欢呼声。每天篮球场上,只要有裴遇在,那里总是座无虚席。


椿绛也去看过一次。他用力拍着篮球,使了个假动作后顺利将篮球投入框内。少年大汗淋漓,他拎起衣襟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平坦的小腹。他拒绝了女生们送去的水,拧开了自己的水杯。


椿绛远远地看着,转身走了。许是她先前的视线过于热烈,裴遇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短短两个星期,裴遇在班上混得风生水起。他与男生们称兄道弟,女生们红着脸偷偷讨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学校论坛上他的照片不知道叠了多少层,桌肚里的情书满到溢出来。


椿绛偶然见过有女生跟他告白。那个女生是高年级有名的美女学姐,平时调戏男生不在话下的女生在他面前温柔极了,可裴遇却拒绝了她。


他错开她朝椿绛的方向走过来,远远地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路过椿绛的时候,椿绛压低嗓音提醒他:“喂!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裴遇对椿绛一直很好奇。这个漂亮女生总是板着一张脸,独来独往也没朋友。上课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不听课,可课堂测试却能考到不错的分数。


裴遇向班上男生打听她。出乎意料的是,男生有些奇怪地摆了摆手:“她这个人有些古怪。”裴遇接着追问,可男生明显不愿意接着说了。


裴遇十分奇怪,按理说,像椿绛这样的女生不是应该很受男生欢迎吗?就比如他来说,越高冷的女生在被征服的时候越能给他带来强烈的愉悦感。


前排的女生偷听他们说话已久,终于忍不住回头八卦:“学校论坛上有人说她是怪胎啦。之前隔壁职业学校有个混混追过她,被拒绝之后带了很多人把她堵到了巷子里。结果她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带头的混混却被吓尿了。”


女生说的一板一眼,见裴遇一脸不信,接着说道:“是真的!刚开学的时候我看她长得好看想跟她做朋友来着。可她冷冷地看看我,眼神好可怕,吓得我再也不敢跟她说话了。”


裴遇因此对椿绛更好奇了。


他想起椿绛上次说的话,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小巷的谣言是真的话,他倒是很想知道椿绛对那群男生做了什么。


这天体育课散课之后,裴遇拒绝了朋友的邀约。他看到椿绛一个人走远了,小跑着追了过去。


椿绛沿着跑道的最外围慢慢走了两圈,突然回头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少年。他每天都顶着剧烈的太阳打篮球,然而肤色却与开学时无异。


像一只无情又冷血的吸血鬼。


椿绛问他:“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吸血鬼?”


裴遇惊讶地挑眉。“没有。”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他,可也没有人不知道,他最爱《吸血鬼日记》里始终充满正义感的Stefan。


他加快了步伐,和椿绛并行。他忍不住转头去看女生的侧脸,他问道:“我听说你曾经把一个男生吓尿了,是真的吗?”


椿绛突然笑了。这是裴遇第一次见到她笑,她笑起来时冰山仿佛都融化了,清淡的脸上顿时有了生机。裴遇发现,她居然有两个不甚明显的梨涡。


他有些呆住。心跳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女生清脆的声音传来:“那是假的。”


椿绛没再说话,她忽然拉开两人的距离,往前跑去。裴遇仍站在那里,他静静地看着女生跑远的方向,笔直得像一座雕塑。



椿绛发现了裴遇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路边小卖部的钟上映出身后那道笔直的身影,椿绛只看了一眼,静悄悄地转移视线。


她无所谓被跟踪。椿绛也想知道,自己看不见他的未来的原因所在。所以她从不拒绝他的主动示好,也接受了自己桌上每日一见的酸奶。


裴遇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发现,椿绛着实是一个无趣的人,她的生活极其规律,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从未改变过。


今天的椿绛似乎有了新的要去的地方。他看着椿绛走进一条陌生的小巷,精神一震,立马跟了上去。


还没转进去,就听到小巷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声。裴遇一慌,立刻跑了进去。


寂静的小巷里,他只看到椿绛背对着自己,朝着坐在地上的看起来惊恐至极的女生伸出手去。裴遇立刻想起那个传闻,他有些惊慌地喊:“椿绛,你别做傻事!”


椿绛却连头也没回。她伸出手去,将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幼猫抱到怀里。她凌厉的眼神扫在女生身上,看到对方吓得一哆嗦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她往巷口走去,抬眸看了裴遇一眼。


裴遇尴尬地挠了挠头。他方才还以为椿绛要打人来着,可如今一看,坐在地上的女生手里还握着一把刀,刀尖上挂着一丝鲜血。裴遇这才知道,她是为了救这只差点被虐杀的幼猫。


小猫的腿脚深可见骨,奶白的毛发上染上鲜血的粘稠。它虚弱地伏在椿绛的怀里,小声地“喵”了一声。


裴遇跟上她的脚步,却隔开了两步的距离。他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对不起啊,我误会你了。”


椿绛嘲讽地笑了:“你以为我要杀人吗?”


“不是的!我以为你要打她……”他有些难于启齿,反正都不是好听的话。


椿绛问他:“你还不是认为他们说的是真的?”她说的是之前小巷子的传闻。


裴遇立刻摇头:“我真的没相信那个谣言,我相信你。”


椿绛无言,她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你要养猫吗?”


裴遇指了指她手中的奶猫:“这只吗?”


见椿绛点头,裴遇问她:“不用送去宠物医院看看吗?”


椿绛摇头:“宠物医院太贵了,我没钱。”


裴遇惊讶于她的直白,但他十分欣赏椿绛的爽利。他想了想,说道:“给我吧,我先送到宠物医院去,等它好了再带回家。”


椿绛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那就辛苦你了。”


她将猫递到裴遇怀里,在他错愕的眼神里转身离开。


裴遇愣在当地,她不陪他去宠物医院吗?可下一秒,裴遇没忍住弯腰连打出了几个大喷嚏。




动物过敏如裴遇,因为一时的美色当头,在医院挂了三天吊水。


来看望他的同学有很多,可他左顾右盼望眼欲穿,也没等到椿绛。


待他回到学校,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裴遇在座位上落座,习惯性地去看椿绛。椿绛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安静地埋头。


裴遇有些生气。下了早读,他走到椿绛旁边,跟她说话:“你怎么都不去看我?”


椿绛挑眉:“我为什么要去看你?”


“我们不是朋友吗?”裴遇怒目圆睁,“朋友生病了难道不应该去看望一下吗?”


椿绛冷冷地笑了,“我可没有朋友。”


裴遇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她半天。看她毫无反应地在纸上勾画,忍不住伸手将书夺过来,他换上洋洋得意的表情:“想要吗?来求我呀。”


椿绛看着他,默默地从书桌里掏出一本一模一样的继续算起来。


裴遇:“……”


他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裴遇将那本书占为己有,在封面上椿绛的名字旁,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同桌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凑了上去:“你真的喜欢椿绛啊?”


他得到了裴遇的一个白眼和一句冷漠的“滚”。


裴遇决定要冷落椿绛一段时间。椿绛的话着实让他有些伤心,可他看着下雨时椿绛冒着雨跑在雨幕里,还是没忍住回头将自己的伞扔给了她。


他飞快地转身就跑,而后成功地浑身湿透,第二天就发起了烧。


距离上次挂水不过三天,裴遇针口还没好全,这次死都不肯去医院。他吃了退烧药,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在睡梦里出了一头汗。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还有一句轻柔的“谢谢”。


房门被敲响,来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裴遇艰难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椿绛轻轻地将汤药放在了床头柜上。


裴遇将头探出些许,他如今额头被汗水淋湿,嘴唇苍白,可掩盖不住微翘的嘴角。


“你怎么来了?”


椿绛在床边坐下,“给你送笔记。”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只是听到他同桌说他生病了脑子一冲动就来了。走到他家楼下的时候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进来,却被保姆阿姨喊住给她开了门。


“算你有点良心。”少年内心欢喜雀跃,却依旧嘴硬。


“喂,你要不要看看你救的那只小奶猫?”见椿绛无所适从地坐着,裴遇怕她无聊要离开,索性建议道。


他其实有严重的动物毛发过敏症,可为了留下这只猫,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向父母保证一定不去逗猫,并以期末考试考进全校前五十为交换条件,才将猫留在了家里。


椿绛有些诧异,“你真的养啦?”


裴遇点头,他从床上起来,将自己的鼻子严严实实地捂住。椿绛有些揪心,她迟疑地说:“要不我们不去看了吧,我也不是很好奇。而且你还生病着呢。”


可裴遇倔强地摇头,“不行 ,那可是你送我的猫,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椿绛被他偷换概念弄得哭笑不得。明明就是她随手扔给他的猫,怎么就变成她送的了?不过椿绛也没纠正他,她跟在裴遇身后,去了楼下的院子里。


小奶猫有自己单独的小窝,还有保姆阿姨精心喂养着。它的伤口已经痊愈,椿绛不得不承认,裴遇将它养得极好。


裴遇站在院子外,死死地护住自己的鼻腔。他看着椿绛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爱不释手地给小奶猫顺了顺毛。


小奶猫舒服地眯了眯眼,安逸地朝她“喵”了一声。


裴遇认真地看着少女餍足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六月份的时候,一中频繁地有警务人员出没。就在大家八卦着有大事要发生的时候,胡平被停职了。原因是涉嫌猥亵未成年女学生,停职接受调查。


连续有两三个女生匿名爆料自己曾被胡平喊到办公室动手动脚过。一时间舆论纷纷,学校门口多了很多记者。


班上同学都表示不太相信,可椿绛冷漠地勾起了唇角。别人不相信,可椿绛信。她见过胡平的声嘶力竭,也知道他疯狂时的丑态百出。她没有理由不信。


学校很快就给他们安排了新的班主任。椿绛看着他的影像,嘲讽地笑了。巨大的影像里,男人将年迈的父母狠狠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新班主任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惩罚了很多学生。他将戒尺拍地震天响:“就你们这个学习态度,还考什么大学,都回家种田去吧!”


椿绛也被骂了一顿,因为她上课总低头不听课。事实上,每次抬起头看向黑板,她最先看到的总是每个人肮脏腐朽的内心。所以她宁愿花更多的时间自学也不愿意听课。


往日里胡平看在她成绩好的缘由上,多半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椿绛被训斥完又低下头,最后愤怒至极的新班主任亲手将她拎到了教室外。


椿绛倒是无所谓。走廊外正对着一中的雕塑——一个人头顶着一本翻页的书,书上立着一只球。椿绛失神地看着,直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裴遇扬着笑脸站到她身边。


椿绛说:“你怎么也出来了?”


裴遇耸耸肩:“被骂了一顿赶出来了。”其实是他在教室里盯着玻璃后椿绛的后脑勺,一颗心早就七零八落。班主任故意抽他回答问题,可他没听课什么也说不上来。


俩人无言许久。


裴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雕塑,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椿绛答:“读书顶个球用。”


他“噗嗤”一声笑了,“还挺形象。”


椿绛也扬了嘴角,她下意识地回答:“胡平说的。”


气氛僵硬了半秒,椿绛敛了笑容。


一道清风吹过,掀起她的头发。只听到裴遇的声音传来,“你相信他做了那样的事吗?”


椿绛还没来得及回答,裴遇就开口了,他说:“我觉得他不像这样的人。”


椿绛闭了闭眼,胡平的影像再一次清晰地显现在她的脑海里。但不知为何,椿绛将堵在喉头的“相信”吞咽了下去,她云淡风轻地答:“可能吧。”



胡平停职的第十天,班上同学自行组织着写下了保证书。两年多的相处让他们坚信胡平不是道貌岸然的人,甚至有女生抽噎着说:“我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家里不让我上学,是胡平老师亲自去了我家劝说我爸妈,还给我补齐了学费。我死也不信这么好的胡平老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其他人纷纷赞同,他们细数胡平对他们的好。保证书传到椿绛这里的时候,她默默地看了很久,最终说:“我不签。”


大家都疑惑地看向她。有人大声地质疑:“椿绛,胡平老师对你可不差。如今他有困难,你连帮一下都不愿意吗?”


椿绛冷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有人推攘着将保证书拿回去,椿绛垂下眼睑,听到有人安慰的声音。“她就是个怪胎,没事,我们这么多人呢,不少她一个。”




裴遇回来的时候感受到了教室里奇怪的气氛,他疑惑地询问同桌,得知了事情原委。


那天放学,裴遇特意等了椿绛。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教室的灯一盏盏灭掉,他们走出了校门。


沿着种满香樟树的路边走过,裴遇看了眼她低垂着的头,问她为什么。


他没有质问,只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椿绛嘲讽地笑了,“如果我说他不是好人,你会相信我吗?”


“你……也……”他想到一个可能性,艰难地开口,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没有。”椿绛矢口否认。


他松了口气。


“裴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裴遇目瞪口呆地看着椿绛,脑子仍旧转不过弯来。他张口结舌,嗫嚅了半天,“那你看得见我的吗?”


椿绛有些惊讶他居然没有质疑。她掩饰住内心隐隐的雀跃,摇了摇头。“我看不见你的,和我的。”


裴遇挠了挠头,他实在吃惊极了。“所以你不交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吗?”他在原地转了个圈,而后停下来看着她。“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你不觉得我是在骗你吗?”椿绛说,“也许我只是讨厌胡平,才编造了这个谎言呢?”


裴遇笃定地摇头,“我相信你。”


“那……”他迟疑地问,“你是因为看不到我的未来,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吗?”


“一开始是这样的。”


少年的眼神顿时亮了,他激动地上前一步拽住椿绛的手,“那就是现在不是喽?”


椿绛犹豫着点头。


少年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定定地看着椿绛,“那你喜欢我吗?”


椿绛惊了。她抽回自己的手,着实被裴遇的脑回路震惊了。但她的心跳却因为这句话鼓动如雷。


长到这么大,椿绛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动的滋味。




椿绛最终在保证书上签了字。她想起裴遇的话,他说:“我知道你看到的胡平不是好人,可是我真的不信他会是强奸女学生的人。我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他在我们班从来没有单独喊过女生去办公室,都是让女老师代劳。他这样避嫌的一个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呢?”


椿绛选择相信裴遇。


但是保证书最终没有派上用场。它不具有法律效用,只是在社会舆论上起了作用。这个案件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历经整整三个月的反复调查、提交证据、开庭,胡平最终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胡平回到家的那天,在家门口遇见了一群等着他的学生们。面对大家诚挚的“欢迎老师回家”,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竟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出声来。


椿绛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温柔地笑了。


这一刻,她没看到胡平的未来,她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哭得声嘶力竭的男人。



秋风吹散一地银杏树叶,时间卷起命运的年轮。胡平离开了一中,他不再是一名老师,他在市中心开了一家不大的书店。


他说自己已经对这个行业失望,但他永远是他们的老师。


椿绛如今已经能控制自己看到未来的能力,只要她不想,她可以选择不看。可她如今看着胡平历经沧桑的脸,却震惊地发现悬空在他左手边的影像不自主地跳了出来:胡平静静地站立着,他看着眼前妻子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而他握紧了拳头砸向了墙面。鲜血顺着手脊流下来,湿了一地。


椿绛扭头看向街道,喧闹的人行道上,大步跑过来的女人左手边,她躺在病床上,努力地弓起腰亲吻护士手中的孩子;护栏边正在与警察争吵的男人跪地伏在逝去的长辈床前,哭得不能自已;骑着电动车快速驶过的少年,他穿着警服,遥守在边疆地区,对着换岗的军人们行了个军礼……


椿绛愣在那里,呼吸急促。她的眼睛渐渐湿润,眼前一片模糊。




椿绛在裴遇的催促声里收拾好书包,跟上他的脚步。因为高三的压迫感,裴遇渐渐减少了打篮球的时间,但每逢星期五不用上晚自习的时候,他总是会在篮球场上打到畅快。


椿绛就坐在篮球场边等他。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路过熟悉的人会微笑着点头。


如今的椿绛再也不想去看到任何人的未来,无论好的坏的。她觉得裴遇说得对,无论好坏,她都应该有一颗真诚的心。


他们走过漫长的街道,广场的灯亮如白昼,巨大的反射灯下摆放着几扇尚未安装的镜子。椿绛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脚步一顿。


裴遇见她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椿绛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她着急地去拉裴遇的手,攥得紧紧的,她激动地喊他的名字:“裴遇!裴遇!”


“我看见我们的未来了。”她目不转睛地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是什么?”


椿绛不说话,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才不要告诉他,镜子里的两个人前,静静地悬空着巨大的影像:裴遇单膝跪地,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为她戴上了戒指。




裴遇到底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


椿绛拿他说过的话堵他,她说:“未来肯定要发生的事情,干嘛要提前知道呢?到时候发生了才有惊喜啊!”


那天之后,椿绛发现自己失去了未来的能力。但她十分满足。没有了超能力的生活变得轻松,她不再担心遇到的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只需要真诚地对待别人就可以了。


隔年六月,他们在路人的欢送声里走进了考场。椿绛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微风吹过,荷花的香气淡淡传来。她很快写完试卷,检查完毕后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她福至心灵,在稿纸上勾勒:碧云蓝天下,少年单膝跪下,在掩面低泣的少女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那无名指上,明晃晃的一枚戒指熠熠生辉。


她曾经困世不知所措,在心头筑起一道高高的墙。未料那少年跌撞而来,泛起一湖涟漪。而她早就身困其中,不得自已了。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0,527评论 5 470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4,314评论 2 377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7,535评论 0 332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006评论 1 272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2,961评论 5 360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220评论 1 277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664评论 3 39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351评论 0 25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481评论 1 29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397评论 2 31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443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123评论 3 315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713评论 3 303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801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010评论 1 25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494评论 2 346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075评论 2 341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