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娓娓与喋喋
【前言】
余光中散文讲究“弹性、密度和质料”，追求文学思绪的广大空间和包容意义。他以语言的“质”感为大自然抒情，把游览山水的艺术感触化为如雷如电的扫描，来表现一种对生命力的强烈渴望。所以他多选用音调高、幅度宽、气势猛的阳性词，节奏如霆如雷。这种葆有“大气度文学”品格的散文追求，一扫中国传统散文的暮气风尘，具有独特的美学价值。
在当代作家中，余光中最先是以诗歌创作的成就见称于世，并最终奠定其在台湾文坛的卓越地位的。早在20世纪60年代，当白先勇等人开始创办《现代文学》时，余光中已经是台湾蓝星诗社颇负盛名的诗人了。然而，就在他的诗名在台湾“如日中天”之际，这位勤奋的作家又开始了对散文创作的不懈追求：从1963年《左手的缪斯》出版至1994年《从徐霞客到凡高》问世，余光中先后创作了100多篇散文作品。1997年时代文艺出版社通过中华版权代理公司出版《余光中散文选集》，凡四辑。这四辑12种近150万字的散文创作，在他的创作中占有和诗歌差不多同样重要的地位。“右手写诗，左手成文”，这不仅是作家本人对自己创作的内诩，也是这位诗人兼散文家在诗歌和散文两个领域辛勤劳作并取得双重丰收的真实写照。
然而长期以来，人们更多关注的是作为诗人的余光中所建构的诗歌大厦，而对作为散文家的余光中所布设的散文方阵却甚少研究，这导致公众对作家的认识事实上出现了片面和偏颇，对作家也是不公允的。其实，余光中的散文和他的诗歌一样，具有独特的美学追求和很高的艺术价值，即使在对他的散文创作不无苛求的台湾和海外华文圈，依然有很多作家和批评家更推崇他的散文。如於梨华就明确表示，余光中的散文远胜于他的诗，周弃子干脆只承认余光中的散文，而绝口不提他的诗。在台湾甚至还有人将余光中在中国现代散文发展中的地位与韩愈在古代散文发展中的地位相提并论。
这种论评是否确当，还可商榷，但从中可以窥见台湾和海外华文圈对余氏散文的看重。相比之下，大陆文学界对余光中散文的研究还比较欠缺，重视也不够。有鉴于此，笔者不揣冒昧，愿作一点初步的探讨。
就驾御素材的精神强度而言，余光中的散文就像他的诗歌，善于感悟山水世界的宏阔和大自然的造化。尤其是那些写旅居风光的抒情性游记散文，犹如哪吒所驾驭的风火轮那样，语言的如椽大笔在山水世界滚动、遨游。而追求文学思绪的广大空间和包容意义，则是余光中创作的基本特征。早在1963年，余光中推出第一本散文集《左手的缪斯》时就说，文学家的思维神经要飞扬灵动起来，表现世界的色彩斑斓的图画，把“血自我”的心灵注入指间，注入笔端，变成交响乐一样的“艺术的蓝色”。他的现代散文蓝图的构想是“我所期待的散文，应该有声，有色，有光；应该有木箫的甜味，釜形大鼓的骚响，有旋转自如像虹一样的光谱，而明灭闪烁于字里行间的，应该有一种奇幻的光。一位出色的散文家，当他的思想与文字相遇，每如撒盐于烛，会喷出七色的火花”。
余光中一些国外游记作品的本质特征，也在于表达他所希望的语言的“质”感，为大自然抒情，把宏阔的旅居生活记述下来，把游览山水的艺术感触化为如光如电的扫描，来表现一种对生命力的强劲渴望，例如《咦呵西部》。这篇1966年写作的游记，记述了五天驾车穿越美国的精神感受和生活，分五个部分，有对话，有写景，有抒情，有强烈的动感气氛渲染，尤其在公路上奔驰的官能感受，酣畅风动：
咦呵西部。滚滚的车轮追赶滚滚的日轮。日轮更快。旭日的金黄滚成午日的白热滚成落日的满地红。咦呵西部，美利坚大陆的体魄裸露着。如果你奢好平原，这时有巨幅巨幅的空间，任你伸展，任你射出眺望像亚帕奇的标枪手，抖开浑圆浑圆的地平线像马背的牧人。如果你瘾在山岳，如果你是崇石狂的患者米癫，科罗拉多的成亿成兆的岩石，任你一一跪拜。如果你什么也不要，你说，你仍可拥有犹他连接内瓦达的沙漠，在什么也没有的天空下，看什么也没有发生在什么也没有之上。如果你什么也不要，要饥饿你的眼睛。
作者所主张的散文语言的“弹性、密度和质量”，在这篇文章里得到凸现。第3节欣赏科罗拉多西陲的山体，这不毛石山的大自然在余光中看来别有一番欣赏价值，因为这景观中有一种让人精神亢奋的“龙”气：
蟠蛟走蟒，饿成爪形的山系，水浸风吹，凿成体魄摄人的雕塑巨构，在平旷的科罗拉多河城上，供数十哩的峥嵘。那气象，全看你怎样去赞叹。欲观其实，则你看见棱刚竞起的连嶂之上有连嶂。欲观其虚，则连嶂阻隔，形成好深邃好险峭的峡谷。寸草不生的巨幅绝壁上，露出层次判然的地质年代，造石的纹路切得好整齐。氧化铁的砂岩，在湿度近零能见度至远的高原气候里，迎着灿亮但不燠闷的阳光，晃动黄褐欲赤的面容。阔大的肃穆并列着，如一页页公开的史前秘密，恐怕连印地安的老祭师也谈不出什么暗示。但表情笨拙的岩石，反而令我感到单纯的温暖和亲切。
作者把自然、地理、地质、历史、神话与人的感觉折来且迭去，意想与科学齐飞，质感与欲望共色，寻章觅句有一种多元因素交融的淋漓尽致。余光中曾用“杖底烟霞”称道徐霞客游记，希望中国的游记散文写得“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他的创作正是他的宏阔文学观念的积极实践，因此，比较“五四”一些散文家的纤弱和苍白，阅读余光中的文章，会使人觉得精神得到高扬，情绪在不知不觉里振作起来，这是一件过瘾的事。
他在创作中多选用音调高、幅度宽、气势猛的阳性词，节奏如霆如雷，色调如杲如火，对海潮、山风、大漠、巨石，挥洒猛劲刚健的画幅，造成包罗四海的胸襟，展示飞扬浩荡的力量，例如《高速的联想》：
我爱开车：我爱操纵一架马力强劲反应敏灵野蛮又柔顺的机器；我爱方向盘在我掌中微微颤动，四轮在身体下面平稳飞旋的那种感觉，我爱用背肌承爱的压力去体会起伏的曲折的地形山势，一句话，我崇拜速度。
这令人想起中国古代大赋文体的“铺采摹文，体物写志”，声情和畅悦耳。例如《逍遥游》，文采斑斓，却又统一在自己的切身经历上，散文家把不可抑制的对自然景色的想像与个人人生的爱好情趣密密地缝合起来：
碧云天。黄叶地。爱奥华的黑土沃原上，所有的瓜该又重又肥了。印地安人的落日熟透时，自摩天楼的窗前滚下。当螟色登高楼的电梯，必有人在楼上忧愁。摩天三十六层楼，我将在哪一层朗吟登楼赋？可想到，即使最高的一层，也跳不到长安？当我怀乡，我怀的是大陆的母体，啊，《诗经》中的北国，《楚辞》中的南方！
在游记上寄予宏阔的想象，是余光中散文世界的又一重要特色。他因为经历丰富，从四川乡下到美国的摩天大楼，在世界许多地方留下足迹，而且他中学时期就向往心随物游，《记忆像铁轨一样长》说：“每次见到火车在旷野奔驰，曳着长烟，便心随烟飘，悠然神往，幻想自己正坐在那一排长窗的某一扇窗口，无穷的风景为我展开，目的地呢，则远在千里外等我，最好是永不到达，好让我永不下车。”出国旅居以后，他喜爱开车，不惜时间和精力跋山涉水，多次感受，因此他说要做自然山水的知己，做痴迷烟霞的好游客，是有充分条件的。
他的《从徐霞客到凡高》散文集收录4篇论述游记的文章：《杖底烟霞》、《中国山水游记的感性》、《中国山水游记的知性》、《论民初的游记》。说明他比较系统地了解和研究了优秀游记作品的创作经验，这为他的创作提供了审美参照。就像《杖底烟霞》说的：事经身历，俯仰流连之际，自然而然已抒情过半，只须在紧要关头，画龙点睛，吐露胸中的感想，抒情便达到了高潮。一般的游兴如果是在山水，则所抒的情大概也是对大自然的赞叹，亦即王羲之所谓的“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至其极致，便到了柳宗元“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之境，所以游记的抒情通常不是慷慨激昂抚膺歌哭的一类：抒情的对象是自然而非人事，其形态应该比家国师友之情要单纯而恬静。
余光中1956年到美国爱荷华大学读书并获艺术硕士，留学以后的余光中与美国保持密切的接触，多次到美国访学讲学、写作和游览。例如1969年应美国教育部邀请，去丹佛的寺钟学院和科罗拉多州教育厅工作两年。1993年4月余光中赴美，会晤中国大陆音乐家王洛宾，他的诗歌《乡愁》一诗由王洛宾谱曲，传诵一时。
作为一个留学生文学家，余光中学贯中西，这使他在创作中获得一个深厚博大的审美参照系。长于从中西文学的大背景中来评估中国古典散文的优劣并扬长避短。中国古典散文所充分发挥了的汉语言文字那种立体化和感性化的美学效果，是他不断学习揣摩的境界与创作中追求的目标之一；但对中国古典散文的不足之处，他也有清醒的认识。
他曾指出，色彩和光影对比为传统中国画所欠缺或关注不够。因此在中国古典文学中色感都很淡，崇尚的是冲淡清远。见之于游记，描写山水，往往在清淡中见韵味，不是在瑰丽奇伟中见生命。他说，他在散文上努力的方向之一就是追求一种在现代西方文坛上常见的“阳性”(Masculine)气质，将散文“提升到一种崇高、繁复而强烈的程度”，让散文“坚定如油画，遒劲如木刻”，而不让它“滞留在轻飘飘软绵绵的薄弱而松散的低调上”。
正因为有了这样高层建瓴的美学眼光，余光中在散文创作时，既汲取了中国古典散文重视韵味的优点，以凝炼文字和意象传达出盎然的天趣和无尽的哲思；又取法西方现代文学，追求一种在浓墨重彩尽情挥洒中凸显强劲生命力的美学风格。这使他的游记恣肆而细腻，远看有气势，近看有细节，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开创了中国现代山水游记的新局面。这种颇具动感的“大气度文学”的营造，使他很快在散文创作领域独树一帜并连连获奖。他获得吴三连文学奖、台湾第15届文学奖、中国时报新词推荐奖等多项奖项，在海内外产生了广泛影响。
另外，他的散文批评如同散文创作一样，在海内外拥有广泛的读者。范培松教授认为，余光中的散文批评是文学家真性情的体现，也是台港散文界里具有鲜明个性批评话语的作家。《中国现代散文批评史》讲台湾散文批评，第一节就论余光中的散文批评理论；《结语》一章还集纳两条余光中的话作为经典话语：“剪掉散文的辫子”，“散文所穿的是泳装。散文家无所依凭，只有凭自己的本色”，其中可见出余光中对港台散文发展的独特理论贡献。
余光中散文的豪放，像是贾平凹“大散文”的一种并列形态，广义上乃是一种大气度文学观念。贾平凹是针对国内文风萎靡和甜化的从群生态而言的，所以他关心现实的改进问题。他认为什么样的社会必然产生什么样的文学现象，而文学现象又反过来影响到社会。靡弱之风兴起，缺少了雄沉之声，正是反映了社会上清正之风的缺失。而靡弱之风又必然导致内容琐碎，追求形式，走向唯美。这是他倡导《美文》时觉察到的文化背景。
而余光中的大气度，则是要积极拓展文学话题，关心文学进一步与广阔的生活生态融合的生命美感，所以他说必须剪掉一些萎靡性的拖拉性的苍白性的思维垃圾，发展文学家个性的本色。在舆论观念开放和经济发达的台湾和美国，荡漾着不甘寂寞的诗情。《剪掉散文的辫子》、《不老的缪斯》、《从徐霞客到凡高》等文章，知性和感性相济，推举徐霞客、凡高等前一代文学家和艺术家的审美范例，要致力于剪掉散文的辫子。他说的辫子包括三类：洋学者和国学者式散文的期期艾艾和雕虫末技，花花公子式散文的呢呢喃喃，浣衣妇式散文的清汤挂面，于是他提倡“弹性、密度和质料”的现代散文。
余光中散文所写的国外生活见闻，驰骋想象，歌颂生命力，融化抒情诗歌的通感，用全生命来求美求知，表达宏阔的气象，一洗中国传统文人散文“小圈子文化”的暮气风尘，理想境界跳出了低靡猥琐思维的藩篱，以汹涌澎湃的豪华气势表现出力量，而以语言的速度和运动为特长，磅礴浩荡，广阔深远，在时空上给读者以无穷想象和思绪。《咦呵西部》、《听听那冷雨》、《四月在古战场》、《逍遥游》等，都是留学生文学里的雄壮篇章。
文学是有情的世界，对抒情散文的重视，是余光中散文成就的重要部分。1997年他为自己的文集写序言《十二文集自序》，结合“五四”流行两千字以内的小品文，认为白话文追逐阴柔“美文”的倾向并不是好事情，“师从晚明小品”的看法未必恰当，局限是格局小，语言又稀，是素描或水彩，是“轻工业”，所以中国作家不能因此而忘了荆浩、范宽和厚重的油画，也不能忘了大品散文的“重工业”有待发展。因为“中国散文的至境还有韩潮澎湃，苏海浩茫，忘了更早，还有庄子的超逸、孟子的担当，司马迁的跌宕恣肆。
圣贤之境吾所不敢，但是韩潮苏海却令我心向往之”。这从一本20世纪末期他的自选集排列可以见出况味。这本《余光中自选集》，散文、诗歌、评论三部分排列，抒情散文被列为散文第一，而且数量较知性散文和小品散文选的数目多，尤其宏阔大品的抒情散文。他90年代写的一篇文章认为，散文如果分为“个人抒情志感的小品文”和“广义散文”的话，广义散文则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这类散文有利于表现拓宽的思路，行文荡漾着感官上的浓和烈的激情，可与韵文诗歌对应，“天地宏阔，凡韵文不到之处，都是它的领土，论其题材则又千汇万状，不胜枚举”，论其功能，“抒情”、“说理”、“表意”、“叙事”、“写景”和“状物”在宏阔散文里是缺一不可的，“如果一位散文家长于处理前三项而拙于后三项，他未免欠缺感性，显得空泛。如果他老在后三项里打转转，则他似乎欠缺知性，过分落实。”
同样，余光中对凡高油画和徐霞客游记的喜爱也是很明确的。他赞赏他们真性情的流露，以全生命来求美求知的伟大精神，联想到自己在高速公路上开着汽车放情遨游的情景，想到面对美国西部山川烟霞的痴迷。同时，余光中也批评阴柔类的散文，例如他的《中文的常态与变态》、《白而不化的白话文》等文章对“中国名篇”作品说“不”，认为生硬灰色婆婆妈妈眼泪的白话文算不上好散文。他举例说，朱自清的文章毛病很多，白而不化地“青涩”；长寿的冰心后来也越写越退步。
对语文学界推崇朱自清，余光中有自己的不认同的意见，他不喜欢《匆匆》、《荷塘月色》，80年代曾写文章给予严厉指责，90年代在《名作欣赏》上又论说《背影》：“千把字的小品里，作者便流了四次眼泪，也未免太多了一点”，《荷塘月色》“仍停留在农业时代，太软太旧”，“自塑的形象，是一位平凡的丈夫和拘谨的教师”，因为开头和结尾，“丈夫赏月不带太太，提到太太的时候也不称她名字，只用一个家常便饭的‘妻’字。”其中可以见出余光中热心散文变革，追求被他赞之为“重工业”的大品散文，而反对被他贬之为“轻工业”的阴柔散文的鲜明立场。
【主体】
不知道我们这一生究竟要讲多少句话?如果有一种电脑可以统计，像日行万步的人所带的计步器那样，我相信其结果必定是天文数字，其长，可以绕地球几周，其密，可以下大雨几场。情形当然因人而异。有人说话如参禅，能少说就少说，最好是不说，尽在不言之中。有人说话如嘶蝉，并不一定要说什么，只是无意识的口腔运动而已。至于说话而成艺术，一语而妙天下，那是可遇而不可求：要记入《世说新语》或《约翰生传》才行。哲人桑塔耶纳就说：“雄辩滔滔是民主的艺术；清谈娓娓的艺术却属于贵族。”他所指的贵族不是阶级，而是趣味。
最常见的该是两个人的对话。其间的差别当然是大极了。对象若是法官、医师、警察、主考之类，对话不但紧张，有时恐怕还颇危险，乐趣当然是谈不上的。朋友之间无所用心的闲谈，如果两人的识见相当，而又彼此欣赏，那真是最快意的事了。要紧的是双方的境界能够交接，倒不一定两人都有口才，甚至也不必都能健谈：往往一个健谈，一个善听，反而是最理想的配合。可贵的在于共鸣，不，在于默契。这世界如果尽是健谈的人，就太可怕了。每一个健谈的人都需要一个善听的朋友，没有灵耳，巧舌拿来做什么呢?
如果是几个人聚谈，又不同了。有时座中一人侃侃健谈，众人睽睽恭听，那人不是上司、前辈，便是德高望重，自然拥有发言权，其他的人就只有斟酒点烟、随声附和的分了。有时见解出众、口舌便捷的人，也能独揽话题，语惊四座。有时座上有二人焉，往往是主人与主客，一来一往，你问我答，你攻我守，左右了全席谈话的大势，也能引人入胜。
最自然也是最有趣的情况，乃是滚雪球式。谈话的主题随缘而转，愈滚愈大，众人兴之所至，七嘴八舌，或轮流做庄，或旁白助阵，或争先发言，或反复辩难，或怪问乍起而举座愕然，或妙答迅接而哄堂大笑，一切都是天机巧合，甚至重加排练也不能再现原来的生趣。这种滚雪球式，人人都说得尽兴，也都听得入神，没有冷场，也没有冷落了谁，却有一个条件，就是座上尽是老友，也有一个缺点，就是良宵苦短，壁钟无情，谈兴正浓而星斗已稀。日后我们怀念故人，那一景正是最难忘的高潮。
现代人的生活节奏毕竟愈来愈快，无所为的闲谈、雅谈、清谈、忘机之谈几乎是不可能了。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在一切讲究效率的工业社会，这种闲逸之情简直是一大浪费。刘禹锡但求无丝竹之扰耳，其实丝竹比起现代的流行音乐来，总要清雅得多。现代人坐上计程车、火车、长途汽车，都难逃噪音之害，到朋友家去谈天吧，往往又有孩子在看电视。饭店和咖啡馆而能免于音乐的，也很少见了。现代生活的一大可恼，便是经常横被打断，要跟二三知己促膝畅谈，实在太难。
剩下的一种谈话，便是跟自己了。我不是指出声的自言自语，而是指自我的沉思默想。发现自己内心的真相，需要性格的力量。惟勇者始敢单独面对自己；惟智者才能与自己为伴。一般人的心灵承受不了多少静默，总需要有一点声音来解救。所以卡莱尔说：“语言属于时间，静默属于永恒。”可惜这妙念也要言诠。
【后语】
上一次在简书上与诸位热爱读书、喜欢散文的朋友分享了台湾著名散文家、诗人余光中的散文《听听那冷雨》及相关赏鉴文字之后，陆续有几位朋友通过微信等多种网络联系方式，进一步表达了一种共同的意愿，希望我能分享余光中的散文以及相关鉴赏研究型的文字。我不揣浅陋，选了《娓娓与喋喋》这一篇，并选录了北大未名BBS上署名作者郭澄题目为《余光中散文的美学追求》的文章，为广大热爱余光中散文的读者，提供一盏灯，照亮探寻的前路，在此一并说明并深表感谢。
2019.06.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