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号,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早上七点,四个人相约驱车从西安出发,去穿越秦岭北麓的翠华山。翠华山,也叫太乙山,因位于太乙峪而得名。
唐代诗人王维有一首诗,叫《终南山》,写的就是翠华山:太乙近天都 ,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 ,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 ,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 ,隔水问樵夫。
早上八点,到达太乙峪西邻西岔峪,把车停在山脚下,开始从这里上山翻越到太乙峪。选择这里进山,没从景区大门进山,是因为作为驴友,我们不想放过每一个挑战机会。
顺着若有似无的小道,朝山上爬去,看来这条道很少有人走。山拔高很快,山路几乎呈垂直。雨后的空气很清新,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不由得停下来,深深地呼吸一口浓得化不开的负氧离子。由于树木植被茂密,视线不好,一眨眼功夫,队友已经不见踪影,赶紧地加快脚步,追赶上去。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山梁,翻过这道梁,就到了翠华山景区,已经隐约能听到太乙河哗啦啦的流水声了。下山就轻松多了,又用掉半个小时,来到景区马路上。
翠华山来过好多次,景点基本上都去过了,这次主要任务是穿越2604米的终南山。我们的计划是,从景区的左手步道上到天池,然后上行,登上终南之巅,秦岭主峰,穿过高山草甸从倒垫窝下山,到中国地质地貌博物馆所在地大坪,再从大坪回到景区大门,走一个圆形。
顺着公路下行到碧山湖大坝,从大坝北望,景区背面门楼上贾平凹写的翠华山几个大字清晰可见。从侧面沿着大坝台阶下到坝底,然后从十八盘上山,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天池。天池也叫水湫池,对应着山上的甘湫池。
天池碧水荡漾,一大早就游人如织,由于赶时间,我们顾不上驻足观赏,顺着湖边小路朝山的深处行进,走到湖尽头,上了马路,桥头一条绳子拦住了去路。
有个中年男人坐在绳子那头的水泥路基上,看见我们闯过绳子朝他走过去,立马用严厉的眼神阻止我们不要再往前走,我们央告他,说我们是到终南山主峰去,放我们过去吧。
中年男人挥着手说,不行!不行!这里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呢?我不解的问。
也许看我们的装备真是爬山的,他才解释说,为了保护秦岭,里面滑雪场正在拆除,所以道路封闭。
人家是执行公务,不能为难人家,我们就撤退了。
好在桥旁边还有一条便道,我们试着顺着便道朝前走,没想到曲径通幽,走到尽头,竟然通到公路侧面,有一座铁楼梯可以上马路。
铁楼梯上堆满了树枝,意在阻止行人通过,可是,如果想通过,几棵树枝岂能阻止得了?
我们四个人灵巧地鱼贯从楼梯上到马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走了一会,看看表,十一点半了,没想到时间竟然过去了三个半小时。就着河水洗了手,坐下来简单的吃点东西。看见前面有个小伙子在拍照,就想着跟他结伴同行,这条路没走过,人多心里踏实。
小伙子一口南方话,长得也像南方人,我们有点失望,不是本地人,肯定对路线不熟悉。
你是哪里人?我们问。本地人呀,韩森寨的。他答。怕我们不相信,他解释说,因为十七八岁就到珠海去了,所以说一口南方话。
看他也不像坏人,再说了,我们四个人难道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咱们结伴一起走好吗?我们问。
他说,可以呀。
既然要一起同行,我们让他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没想到他警惕性挺高,拒绝了。我们继续吃东西,他等了一会,没打招呼自己走了。
走就走吧,我们不在乎。四人吃饱喝足,站起来继续赶路,拐个弯就到了滑雪场,没想到小伙子站在马路中间等我们,说,还是跟你们一起走吧,一个人太无聊了。
放眼望去,诺大的滑雪场长满了青草,绿草茵茵,想象着冬天这上面铺满了雪,哧溜哧溜滑动是多么的刺激。拆下来的铁架子木头条子堆积如山。顺着滑雪场边上的马路走着,这条道原先行驶的是景区的游览车。十月份的太阳依然威猛,当头照着,走了不一会,就汗流浃背,我们都脱了外套,人多了就是有气势,五个人甩开胳膊走在马路上,还真有那么点浩浩荡荡的气势呢。
走到一个岔道口,一边是马路,一边是水泥台阶,马路是车走的,肯定会绕远,水泥台阶虽然爬起来费劲,可是能少走路,于是决定走水泥台阶,没想到,这水泥台阶一走就没个完,直走了三个多小时,这是后话。
后来加入的小伙子,是九零后,体力好,一会跑到台阶下的树上摘果子,一会好奇的拔一朵花问是什么花。小伙子一直不离我左右,是想保护我,还是对另外三个男人有戒备心?不得而知。
还是陕西的山能称得上是山,珠海的山充其量也就是土包,才五百多米高,爬起来一点都不爽。他自言自语说。
看来你喜欢爬山?我对跟我儿子一般大的这个九零后莫名的有点爱怜。
是呀,回到陕西,我把秦岭的山几乎都爬过了,华山去过三次呢。小伙子没一丝陕西口音。
我好奇地问,你不会说陕西话吗?
我去珠海后,在美发店工作,服务的对象是澳门人,又不跟家里通电话,陕西话就忘记了。
我对他的解释持怀疑态度,一个人说家乡话到十七八岁,基本是成年人了,会忘记母语吗?也许他在骗我们,冒充本地人是为了自我保护。
我们五人组合按年龄分是这样的:领头的是六零后,加上我,算是驴友。还有一个七零后,一个八零后,他俩参加过半程马拉松比赛。另外一个九零后,爬山爱好者,看起来体力不错。五人团,五个年龄数字凑巧是六七八九。
跑半马的两个人渐渐体力不支,不时停下来休息,嘴上没说,心里肯定在打退堂鼓。说老实话,爬台阶确实费体力。我也有些吃力,腿沉,腿酸,可是,想到美景在前面召唤,想到今天又要征服一座山,身上就有了无穷的力量。
爬到一千米处,我们集体停下来休息。短暂的休息后,继续朝山顶攀爬,由于长久的爬台阶,我的腿开始抽筋,每上一级都很吃力,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我没声张,悄悄停下来,揉一揉抽筋的地方,然后甩甩腿,再接着走。下午一点,终于看见了路标,上面写着,甘湫盘,精神为之一振,甘湫盘到了,甘湫池还会远吗?坐在甘湫盘牌子下,休息,喝水,缓解一下疲劳,不能休息太久,否则疲劳感更甚。
咬牙站起来,继续在台阶上攀爬,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甘湫池。
甘湫池由于地处高山,水源不足,池水严重渗漏,成了干涸湖,所以叫甘湫池。池边原先住着人,后来搬迁到山下,房屋倒塌,成了残垣断壁,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冬暖夏凉。
在甘湫池边休息,拍照,太阳照在湖上,没一丝风,蓝天,白云,金黄色的树叶,把甘湫池打扮得美不胜收,真想躺下来美美的睡上一觉。一回头,九零后仰面躺在草窝里,正在让领队帮他拍照,拍过照,还赖在地上不起来,用广东话感叹着,啊!天真干净,空气真清新!
可惜时间有限,我们不得不告别甘湫池继续赶路。翻过一座山,水泥台阶没有了,成了步道,步道不伤膝盖,路上铺着厚厚的黄颜色树叶,仿佛金光大道。
拐过一个山梁,停下来回头朝刚走过的路上望去,看不见路,只看见上空被一片黄灿灿的树叶笼罩着,怪不得树下的路成了金光大道呢。迎面遇见四个男孩,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游人,四个男孩都戴着近视眼镜,汗水把他们的头发也打湿了,一看就是初中生,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疲惫,一问之下,原来他们是从秦楚古道穿越过来的。算一算时间,他们爬山速度够快的了,怪不得这幅模样呢。想到他们把打游戏的时间用来感受大自然的美好,我想告诉他们,你们爬山的样子看起来好帅哦。嘱咐他们下山走慢点,孩子们答应着,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下午两点半,第二次迎面遇见一拨人,是三个中年人,两男一女,说是从营盘穿越过来的。听说我们要从终南山穿越到大坪,跟我们说,到大坪就绕远了,时间恐怕不够,还不如从营盘下去呢。我说我们的车停在景区门外,他们开玩笑说,他们的车停在营盘,不如我们把车钥匙互换,我们到营盘开他们的车,他们在景区门口开我们的车,然后在环山路上汇合,再各开各车回家,多好。我们回应,那敢情好,可是我们不去营盘。
开过玩笑,我们八个人擦肩而过,想到我们的目标是2604米的终南山最高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到达,都快三点了,心里捏着一把汗。
走了一会,迎面走来一对父子,儿子十岁左右,胖乎乎的,穿着羽绒服,难道山上很冷吗?
小男孩很乐观,跟我们说,他们昨晚在山顶上露营,山上风很大,很冷,说着还打了一个冷颤。我问,山顶还有多远?他随手一指,在那!又说,山顶海拔2604米,现在是2000米,再有六百米就到了。要多长时间呢?我打破砂锅问。
两个小时吧。男孩说。
什么?六百米要用两个小时。我叫了起来。怕我们打退堂鼓,聪明的小男孩又说,也不一定,也许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果然男孩说得没错,跟他们分手后,明显感到从山头刮来一阵冷风,天也没有那么的晴朗了。
翠华山是几亿年前天崩地裂形成的,山上到处可见刀削斧劈般的石头,有的石头直立在山顶,摇摇欲坠,仿佛一股风就能吹落下来。走到一处小拐弯,一座房子大的石头凌空呲了出去。九零后小伙子爬上大石头,他总是很好奇,不放过每一处在他看来与众不同之处。我们照例由着他去,没停下脚步的朝前走。忽然,传来了一声,啊!吓得我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我让他们返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们淡定地说,没事。果然没事,九零后很快就赶上我们,我问他刚才怎么啦?他说,看见山那边的云,太美了!
我在心里埋怨他一惊一乍,其实是我太累了,没心情欣赏美丽风光罢了。
到两千四百米处,又遇见一对父女,父女两包裹得严严实实,父亲肩扛背负,女儿甩着两只空手,父亲说,一路上终于见到人了。告诉我们他们是从营盘穿越过来的,不知道能否赶上天池最后一班游览车下山。
我们告诉他走得快应该能赶上,如果赶不上,从十八盘步行下山,半个小时就到景区门口了。
父亲千恩万谢,女儿把头藏在卫衣帽子里,一言不发,脸色发青,很疲惫的样子。
天色忽然暗了起来,才下午四点不到,冷空气迎面袭来,会不会下雨?天气预报没雨,可是,山上的天气瞬息万变,也说不准,五个人不约而同地铆足劲赶路。
下午四点,终于来到终南山顶。山上云雾缭绕,能见度很低,狂风大作,感觉就跟来到青藏高原上的可可西里似的。怪不得王维说:分野中锋变,阴晴众壑殊呢。
害怕下雨,没敢久留,穿过牌子,继续朝高山草甸走,草甸上的高山杜鹃,矮竹林,野草,开始枯黄,加之昏黄的天空,更加有着原始状态。风把我的头发撩起来,仿佛要吹到天上去,如果我双脚离地,肯定会被风带走。
大雾缭绕,能见度很低,不辩东西,好在是景区,路边时常有竖立着的垃圾桶,说明没有迷失。穿过高山杜鹃树丛,穿过高山剑竹林,终于看见一座界牌,界碑上的字迹风吹日晒,看不大清楚了,但是,倒垫窝几个字却是很清晰。心里一下子有底了,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会到大坪。
天渐渐亮了起来,远处山头还看见了阳光,一路都是下坡,好走多了。路好走了,我们的体力也耗费的差不多了,八点上山,马不停蹄地走了八个多小时,七零后直喊两只腿不听使唤,骂领队,骂完领队,发誓今后再也不来了。八零后虽然没吱声,可是状态明显不佳,不时的就地坐下,揉着小腿。
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个垭口,从垭口下去应该就是大坪。我朝那里一指,跟他们说,看!前面马上就到了。也许看到了希望,七零后不再喊叫走不动了。
下午六点,终于下到山底,来不及高兴,一盆凉水兜头泼来,从头凉到了脚。路在山下虚晃了一下,就像恶作剧,又朝旁边的山顶弯去,这一弯,将把我们引到哪个山上去,后果不明。山上的路况很复杂,走错一条路,往往就跑到另外一座山上去了。
屋漏偏遇连阴雨,天在这时候偏偏暗了下来,山里本来就比山外黑得早。如果有双翅膀就好了,直接从这里飞出去,可是,现实是,路还得一步步走。顺着路朝前走,最后把我们引到了一处垭口,垭口竖立着一块牌子,写着倒垫窝。眼睛往旁边一看,我长嘘一口气,垭口边上是下山的水泥台阶,走到跟前再一看,水泥台阶两边有水泥扶手。不由得大喊,有水泥台阶说明还在景区,顺着台阶下去,应该就到大坪了。
我爬山后劲大,越到最后越兴奋,遇事没掉过链子。尤其是天要黑了,而路还遥远,仿佛是吃了大力丸,满血复活,比男人还跑得快。
台阶呈垂直,一眼望不到头,八零后本来小腿疼,下山又特别费小腿,只是看一眼黑黝黝的台阶,腿就不是自己的腿了,怎么都不能迈第一步,在领队的鼓励下,这才一步一挪,后来干脆眼睛一闭,豁出去了,一步一个台阶,总算跟上了速度。我走在最前面,扶着栏杆,蹬蹬蹬一步一个台阶,很快把他们拉下好远。九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不见人影。没想到垂直台阶没完没了,拐过弯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一共拐了三个弯才到山底。大概测算,有一千级。
下到山底,天彻底黑了,其实才晚上七点,秋天的太阳就是回家得早,好在我们带了强光电筒。一路上走不完的台阶,过不完的小桥,河水哗啦啦响着,一会在左边,一会又到了右边,更显得山的幽静。忽然,有几只棕色野猪匆匆从河东跑向河西,吓得我们不敢声张,怕受它们攻击。
八零后腿疼的实在走不成,跑步是他的长项,他就跑,跑一会,超过我们了,立马就地坐下,等我们赶上了,又接着跑。
晚上八点,终于看见久违了的灯光,大坪到了。那灯光多么温暖,多么激动人心,看见的灯光是从国家地质博物馆照射出来的。
短暂休息,在百度上搜到距离景区大门五公里,小意思,一个小时就到了。因为看到了希望,我们身上有了无穷的力量,没有停留,一鼓作气,朝景区大门进发。
我们乐观过头了,五公里水泥路我们几乎走了一个多小时,出景区大门,到西岔取了车,都十点了。
至此,历时十四个小时,走了五万四千步,行程35公里,我们终于完美的给翠华山画了一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