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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就在学校附近,沿着校门口往西走十几步,再左转,就看到了。
花店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花店,挂的招牌是做装饰的,临时起意做起鲜花生意来。店铺面积很小,花束摆不开,门口也摆放了不少。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店员在给那些新到的玫瑰花剪枝打理。
孙艳姿站在花店门口,犹豫了一下。买不买花这个问题她起初并没有考虑,自己家儿子向来不喜欢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老公又极力反对。可是眼看着学校门口捧着各种花束的家长越来越多,她心里也便不怎么淡定了。
多少钱一束?孙艳姿稳了稳心神,问正在忙碌的花店女老板。
88元。98元。128元。按花束大小,价格不等。女老板一边忙着一边回答。
这么贵。能便宜么?
88元这是最低价。带向日葵的。再便宜就没有向日葵了。
没有向日葵?那可不行。向日葵必须要。
孙艳姿矛盾着。她拿不定主意,一边和手机里的老公讨论,一边在花店门口徘徊。花店老板见她没有确定要买,便不再理她,专心忙起来。今天下午订花的太多了,她还要出去送货。好几个学校呢,都是大批量订单。她不愿意也没精力在散客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孙艳姿打着电话,眼睛却盯着花桶里的向日葵,眼见着少了一朵又少了一朵,又新鲜又好看的不多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届又一届的考生家长热衷于这些形势主义了,而且越来越变本加厉。汉语里的谐音也被他们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穿旗袍是几年前就流行起来了,今年更甚,紫色旗袍大行其道,据说它的寓意是在“旗开得胜”之上更上一层——“指定赢”……孙艳姿没有穿旗袍,她的身材不适合,儿子也没有要求。不过她在校门口确实是看见为数不少穿各色旗袍的家长。据说有一个妈妈,为了满足儿子希望她穿旗袍的要求,一个月生生减掉了三十斤,终于穿上了好看的旗袍,每天守在考场门口等着儿子一出来就能看见自己。
啧啧。孙艳姿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又自我审视了一番,摇了摇头。孙艳姿这几天并没有特别修饰,依然是短袖体恤,七分的运动裤,一双黑色运动鞋。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真能让儿子在答题的时候如有神助?当然不能。孙艳姿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可是到底买不买花?眼看着又大又新鲜的向日葵不多了。孙艳姿挂掉了电话,对正在忙碌的女老板说,给我包一束88元的。多加几朵向日葵。
女老板说,亲,不能多加,88元的只含一朵向日葵。98元的含两朵向日葵,128元的含三朵向日葵。这下你知道了,其实最贵的是向日葵。
孙艳姿想了想,说,就要88元的吧。左挑右挑,又选了一个紫色的包装,一张写着“一举夺魁”的卡片。一桩大事终于了了。
花店门口的树荫下有椅子,孙艳姿坐下来,长长吐了口气。
此时是下午三点多钟,本来因为高考被临时管控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孙艳姿突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终于快结束了。她想起临考前的那天晚上,自己紧张得大半夜睡不着,儿子更甚,连晚饭都吃不下,是她硬逼着他才吃了一点点。她害怕考试当天堵车,连车都没敢开,借了一辆电动自行车载着儿子去考场。事后自然是觉得多虑,一个小县城,哪有那么多人。儿子进考场了,她一个人站在学校对面,看着儿子渐渐消失的身影,突然浑身无法抑制地发抖。
三年。怎么熬过来的?孙艳姿竟然有些恍惚。
高三的最后冲刺阶段,一模考试刚刚结束,儿子濒临崩溃,接他回家,哭了一路。说教室里太乱,根本学不进去,班主任也不知所踪,没人管。孙艳姿也濒临崩溃。当初觉得这个学校不错,才交了高额学费进来,没想到会是这样。悔不当初也于事无补,只能想办法解决问题。
咬了咬牙,孙艳姿又花了三万块送儿子进专门的高考冲刺班。高考前的最后两个月儿子是在培训学校度过的。有一天夜里九点,儿子打来电话,哭了,说想爸妈,想回家。夫妻俩又火急火燎跑到学校把儿子拉回来。这个时候的孩子,你能拿他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时刻警醒着,他万一出了什么问题。
临近四点半,最后一门考试即将结束。孙艳姿离开了花店,手里捧着一束花,挤在等候的人群中。当然,在她的周围,都是捧着各色花束的家长。孙艳姿看到儿子的第一眼,便急忙把花塞给了他。好在儿子只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并没有拒绝。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孙艳姿生病了,发起了高烧。高烧持续不退,大夫说这是长期过度焦虑的结果。
在半昏半醒的睡梦里,孙艳姿看到一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地,遮天蔽日。孙艳姿高兴坏了,她飞奔过去,想要多摘些送给儿子。突然,向日葵地着起火来,火势越来越大,金灿灿的向日葵变成了红彤彤的向日葵,愈发光彩夺目……